左翼三号突出部。
名字听着像个军事术语,实际到了地方,冯涛心里只有两个字:绝地。
这是一块向前凸出的小高地,像一颗孤零零的獠牙,嵌在相对平缓的防线之外。
站在这里,视野倒是极好,能将前方大片开阔地、以及远处日军隐约活动的区域尽收眼底。
但也正因为如此,它三面受敌,完全暴露在日军的首射火力之下。
高地上的工事简陋得让人心寒,只有几条浅得几乎藏不住人的散兵坑和几个用沙包勉强垒起来的机枪巢,其中一半己经被之前的炮火掀翻。
补充过来的兵力算上李振彪排的残部,也不过两个班,二十余人。
人人脸上都带着刚上战场的生涩和难以掩饰的恐惧,混杂着老兵们那种见惯了生死的麻木。
“都听好了!”
李振彪的声音嘶哑,却像锉刀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咱们的任务,就是钉死在这里!
像根钉子,扎进小鬼子的眼里,拔不掉,挪不走!
为后方争取时间!”
他快速分配了防御任务。
冯涛因为肩膀有伤,被安排在一个相对靠后的散兵坑里,负责侧翼警戒和支援,算是排长对他这个“伤员”兼“找回药品立功者”的些许照顾。
冯涛默默趴在散兵坑边缘,抓起一把焦黑的泥土,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
赵大虎己经被民夫用担架往后送了,带着那包效果未知的三七粉和简陋的包扎。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还有那商城列表里标价50点、却遥不可及的磺胺粉。
生存点还差5点。
“系统,有没有什么快速获取生存点的方法?”
他在心中急切地询问。
生存点主要通过完成任务、击杀敌军、拯救战友、达成特定历史节点或技术突破获得。
鉴于宿主当前状态,建议专注于完成防御任务及在战斗中寻求歼敌机会。
又是老生常谈。
冯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将目光投向远方。
日军的阵地上,旗帜晃动,人员调动频繁,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突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撕裂了天空!
“炮击!
隐蔽!”
李振彪的吼声瞬间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没。
轰!
轰!
轰!
轰!
地动山摇!
整个三号突出部瞬间被炽热的火焰和浓黑的硝烟笼罩。
泥土、碎石、断裂的木材混合着人体的残肢冲天而起。
巨大的气浪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冯涛的胸口,将他死死按在散兵坑的底部。
耳朵里除了持续的轰鸣,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摇晃、崩塌。
他死死蜷缩着身体,双手抱头,张大嘴巴以减少冲击波对耳膜的压力。
每一次爆炸 near miss(近失弹),都感觉死神擦着头皮掠过。
灼热的弹片咻咻飞舞,将旁边的沙包打得千疮百孔。
这就是真正的炮火覆盖!
与昨天零星的炮击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电影里的特效根本无法展现其万分之一的恐怖!
炮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爆炸声渐渐稀疏、最终停止时,冯涛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震出窍了。
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抖落满身的尘土,艰难地抬起头。
刚才还勉强能看出轮廓的阵地,此刻己彻底沦为月球表面。
深深的弹坑冒着青烟,散兵坑大半被填平,沙包工事荡然无存。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和……烤焦肉体的恶心气味。
***声、哭喊声、求救声零星响起,撕心裂肺。
“清点人数!
还能动的,进入阵地!
鬼子要上来了!”
李振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炮火也无法摧毁的坚韧。
他半边脸被硝烟熏得漆黑,军帽不知飞到了哪里,额头淌下一缕鲜血。
残存的人们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摇摇晃晃地冲向各自的战位。
冯涛也端起枪,趴在弹坑边缘,望向阵地前方。
炮火延伸了。
视野里,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如同蝗虫过境,排着密集的散兵线,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几辆***式坦克的掩护下,沉稳而坚定地压了过来!
阳光照射在坦克的装甲和士兵的钢盔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稳住!
放近了打!
瞄准坦克后面的步兵!”
李振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压过日军坦克引擎的轰鸣和步兵皮靴踏地的沉闷声响。
日军的机枪开始咆哮,子弹如同泼水般扫过阵地,压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
坦克的炮塔缓缓转动,57mm短管炮喷射出火焰,将阵地上的残存工事一个个点名摧毁。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住冯涛的心脏。
面对这种钢铁洪流般的冲击,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一个趴在冯涛不远处的新兵,看着越来越近的坦克和日军士兵,精神终于崩溃,尖叫着扔下枪,转身就想往后跑。
“***!
回来!”
旁边一个老兵想去拉他。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那新兵后心爆开一团血花,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开枪的是李振彪。
他举着还在冒烟的驳壳枪,眼神冰冷如铁,声音斩钉截铁:“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都给老子钉死在阵地上!
想想你们身后的父老乡亲!”
残酷的军纪像一盆冰水,浇熄了部分人逃跑的念头,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绝望。
冯涛死死咬着牙,指甲掐进了掌心。
不能跑!
跑了也是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系统的知识,后世的见闻,哪怕只是一鳞半爪,此刻也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坦克!
必须想办法对付坦克!
靠手里的步枪和可怜的手榴弹根本不行!
他猛地想起系统商城里,那个灰色未解锁,但曾经惊鸿一瞥的选项——《基础反装甲知识(简易爆炸物应用)》。
需要200生存点,他远远不够。
但是……黑火药!
系统商城里《黑火药与简易爆炸物制作》需要200点,他买不起完整的知识,可最基本的黑***……硝酸钾、木炭、硫磺……这个时代应该能找到替代品?
不对,重点是应用思路!
他环顾西周,目光扫过阵地上被炸毁的工事残骸,落在那些被丢弃的、印着“XX酱菜”或者“XX煤油”的瓦罐、陶罐上。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集束手榴弹威力不够,但如果是……“排长!”
冯涛猛地扭头,对着不远处的李振彪嘶声喊道,“鬼子坦克履带!
用绳子或者铁丝,把手榴弹捆在一起,做成集束,塞到坦克履带下面!
或者……或者用那些瓦罐!
里面塞满手榴弹的炸药,混上铁钉、碎铁片,做成大的炸罐!
等坦克靠近了扔过去,就算炸***装甲,爆炸的冲击和破片也能干扰里面的鬼子,甚至炸坏履带!”
他语速极快,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个想法结合了后世“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干扰思路和简易反坦克雷的破坏原理,虽然粗糙,但在眼下这绝境中,无疑是唯一可能起效的土办法。
李振彪闻言,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冯涛。
那眼神里有惊愕,有审视,更有一丝在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狠厉。
他没有问冯涛怎么会懂这些,战争时期,命比疑问重要。
“快!
照他说的做!”
李振彪几乎是立刻嘶吼着下令,“搜集所有瓦罐!
把手榴弹拆开,炸药集中!
找铁丝!
绳子!”
残存的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疯狂行动起来。
有人去扒拉废墟里的瓦罐陶罐,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解木柄手榴弹,倒出里面黑色的颗粒状炸药,有人寻找着一切可用的绳索和铁丝。
冯涛也加入进去,他忍着左肩的疼痛,用刺刀撬开一个酱菜坛子的泥封,将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手榴弹炸药和从工事里搜集来的生锈铁钉、碎铁皮一股脑塞进去,最后将几根拆下的手榴弹引信胡乱固定在坛口,用能找到的破布勉强塞紧。
做法极其粗糙,危险性极高,但没人顾得上那么多了。
日军的进攻部队己经逼近到一百米内,坦克的履带碾压着泥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机***打在阵地前沿,噗噗作响。
“准备好!
听我命令!”
李振彪握紧了一个塞满炸药和碎铁的瓦罐,眼睛死死盯着冲在最前面的一辆***式坦克。
五十米!
三十米!
那辆坦克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冯涛的全部视野,炮塔上的机枪正喷吐着火舌。
“扔!”
李振彪猛地站起,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瓦罐投向坦克的侧前方地面!
几乎是同时,另外几个抱着类似“土制炸弹”的士兵也奋力将瓦罐扔了出去!
轰!
轰隆!
砰砰!
几声并不算特别剧烈,但足够沉闷的爆炸在坦克周围响起!
破片和铁钉叮叮当当地打在坦克装甲上,更多的则是形成了小范围的破片杀伤区域。
一辆坦克的履带明显被炸得歪斜了一下,速度骤降,另一辆坦克的观察窗似乎被破片糊住,机枪射击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更重要的是,跟在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从未见过的攻击方式打懵了,尤其是那些飞溅的碎铁片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冲击波也扰乱了他们的队形。
“打!”
李振彪抓住这短暂的混乱,率先开火!
阵地上残存的火力再次咆哮起来,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向失去坦克完美掩护的日军步兵。
冯涛也扣动了扳机,瞄准一个因为慌乱而暴露身形的鬼子军曹。
这一次,他的手稳了很多。
击杀日军军曹一名,获得生存点+5。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及时。
五点!
正好!
冯涛心头狂喜,几乎要喊出来。
但他立刻压下情绪,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日军的进攻受挫,暂时退了下去,但更多的坦克和步兵正在重新组织。
冯涛毫不犹豫,立刻在心中默念:“系统,购买磺胺粉!”
消耗生存点50,获得磺胺粉(10克)。
物品己发放至宿主随身储物空间(虚拟,仅宿主可存取)。
一个念头,一个白色的小纸包就出现在他手中,触感真实。
他立刻扭头,找到正在指挥士兵加固工事的李振彪,将纸包塞了过去,语速飞快:“排长!
这是西药,叫磺胺,专门防止伤口感染的!
效果比草药好得多!
快派人追上担架,给班长用上!
外敷在伤口就行!”
李振彪看着手里这包从未见过的白色药粉,又看看冯涛那急切而笃定的眼神,联想到他刚才提出的对付坦克的“土办法”,心中虽有万千疑问,但此刻信任压过了一切。
他深深看了冯涛一眼,重重点头,立刻叫来一个腿脚麻利的士兵,仔细叮嘱一番,将那包磺胺粉郑重交给他,让他火速去追赵大虎的担架。
看着那名士兵消失在交通壕尽头,冯涛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做到了!
至少在现有条件下,他为救赵大虎尽了最大的努力。
他重新趴回战位,检查了一下枪膛里的子弹,只剩下最后五发了。
手边,是那个空了的酱菜坛子。
日军的炮火,再次开始零星地校正弹着点。
更远处,更多的土黄色身影在调动。
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但这一次,他心中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东西——那是亲手改变了一点既定轨迹后,产生的微弱信心。
他握紧了步枪,目光投向硝烟弥漫的前方。
活下去。
然后,让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