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拉得老长，又猛地弹回原位。
林知夏抬着的手顿在半空，没去碰那顶星辰冠冕，反而轻轻覆在了颈间的银色项链上。
指尖触到的温润，忽然让她想起母亲笑起来的样子，心里那根绷得快断的弦，竟奇异地松了些。
刚才那股暖流早没了踪影，倒像是太激动产生的幻觉。
可随之而来的，是心底慢慢升起来的冷清明——她不能就这么狼狈地走。
深吸一口气，林知夏挺首了微颤的脊背。
方才还浸着绝望的眼睛，此刻像被寒水淬过，锐利又平静地扫过全场。
她连余光都没给顾夜宸，仿佛那人只是个碍眼的布景板。
“我自己来。”
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拒绝的镇定，清清楚楚落在宪兵军官耳里。
军官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刚被当众抛弃的女人，还能稳住这般仪态。
林知夏没管他，先朝满脸急怒的苏瑶递了个“没事”的眼神，才抬手去摘冠冕。
动作慢而优雅，不像被剥夺荣耀，倒像在卸下一枚勋章。
冰冷的金属离开头发时，她竟觉得松快了些。
将冠冕平托在掌心递过去，她语气平静：“拿好。”
军官下意识双手去接，冠冕的重量让他胳膊微沉。
全场静得厉害，没人想到会是这样——没有哭闹，没有崩溃，林知夏用一种反常的冷静，撑住了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渐渐多了几分惊疑。
她没再看顾夜宸一眼，仿佛他方才的所作所为只是场拙劣戏码。
微微扬起下巴，对着宪兵，也对着满场窥探的视线，淡淡道：“带路。”
两名宪兵一左一右“护送”着，林知夏踩着光铸路往外走。
来时这条路铺着鲜花，满是祝福；现在只剩冰冷的注视，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复杂的目光——是顾夜宸的，但她没回头。
苏瑶想跟上，却被士兵拦住：“苏瑶女士，您不能同行。”
“让她跟着。”
林知夏停下脚步，侧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旧日威仪，“或者，你们想让我以‘前首席执政官’的身份，在这跟你们聊帝国基本法里的公民权利？”
军官脸色变了变，才想起眼前这人不是普通贵族——她曾站在权力顶端，管着帝国的法典秩序。
犹豫片刻，终究挥了挥手，放苏瑶过来。
苏瑶立刻挽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像是在传力。
走出主殿堂，喧嚣被关在身后，长长的廊道里只剩他们的脚步声。
窗外是永恒之域的万家灯火，绚烂得像梦，却照不进林知夏冷下去的心。
“知夏，你……”苏瑶看着她过分平静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没事。”
林知夏打断她，声音低却稳，“瑶瑶，帮我个忙。”
“你说！”
“我的资产，第七区的公寓、星港银行的保险库，肯定被冻结监控了。
你在第三区边缘有套安全屋，坐标我还记得，对吗？”
苏瑶瞬间懂了，用力点头：“我马上安排，把你要的东西转过去！”
“别用官方渠道。”
林知夏的思维快得像回到议会谈判时，“用‘信鸽’，走地下信息流，必须绝对匿名。”
“信鸽”是她们早年私建的绝密通道，连帝国情报部都没发现。
苏瑶重重点头：“放心！”
刚说完，廊道拐角就传来一阵夸张的惊叹：“哟，这不是刚被‘退货’的前首席执政官阁下吗？
真是可惜啊。”
一个穿紫色礼服的男人斜靠在廊柱上，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拦住了去路。
是卡尔·洛林——守旧派贵族的嫡子，顾夜宸在议会的死对头，以前就跟林知夏不对付，现在显然是来落井下石的。
“怎么？
林大执政官这是要去体验平民生活了？”
卡尔踱步过来，目光轻佻地扫过她的星纱婚服，语气尖酸，“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廉价住处？
没了元帅府护着，你这‘娇花’，恐怕活不过一天吧？”
身后的随从跟着嗤笑，宪兵军官皱了眉，却没敢出声——洛林家族势力大，他不想惹麻烦。
苏瑶气得脸发白，刚要上前，却被林知夏拉住了。
林知夏抬眼看向卡尔，眼神淡得像在看块石头，倒让卡尔脸上的笑僵了僵。
“洛林勋爵，”她声音没起伏，“你挡路了。”
卡尔被这无视的态度惹火了，冷笑：“还摆执政官架子？
认清现实吧！
你现在就是顾夜宸玩腻了丢……闭嘴！”
苏瑶忍不住喊出声。
林知夏却再次拦住她，往前迈了一步。
她比卡尔矮些，得微微仰头，可那眼神里的压迫感，竟让卡尔下意识退了半步。
“我是不是被丢，跟你有关系？”
林知夏字字清晰，“倒是你，卡尔·洛林——我当执政官时，你提交的边境星域奴隶贸易提案，被我以‘反人类’驳回，永久封存。
怎么？
觉得我失势了，你那沾血的提案就能重见天日？”
卡尔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那提案是洛林家的重要财源，被当众揭老底，还是在随从和宪兵面前，让他颜面尽失。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林知夏懒得再看他，语气冷得像冰，“另外提醒你——我就算‘什么都不是’，收拾你这种靠祖辈吃饭、满脑子特权利益的废物，也绰绰有余。
不信，你可以试试。”
卡尔被她话里的寒意慑住，竟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看着林知夏像拂掉灰尘似的，从他身边走过，苏瑶跟在后面，还朝他丢了个鄙夷的眼神。
宪兵们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首到林知夏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卡尔才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该死的女人！”
云端圣殿侧翼的临时休息室里，林知夏被要求“暂候发落”，苏瑶陪着她，宪兵守在门外。
没了外人，林知夏才卸下几分镇定。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星海和穿梭的星舰，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知夏，想哭就哭出来吧。”
苏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林知夏缓缓摇头，声音带着点疲惫，却异常坚定：“眼泪没用。
从他说‘不愿意’的那一刻起，过去的林知夏，还有我和他的一切，就都死了。”
转过身，她眼里是苏瑶从没见过的冷冽决绝：“现在活着的，只有一个目标——弄明白为什么，然后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苏瑶被她眼里的光震住，用力点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新闻光幕突然亮了，开始循环播放今日要闻——显然是有人远程操控，故意***她。
光幕上，正是刚才婚礼的回放：顾夜宸冰冷的宣言，她独自站着的身影，被刻意放大解读。
主持人唾沫横飞地分析这场联姻破裂对帝国的影响，字里行间全是对她的贬低和揣测。
林知夏面无表情地看着，首到画面突然切到紧急快讯——插播：高度危险！
S级通缉犯，前皇家科学院首席基因学家秦浩，三小时前押送途中逃脱！
此人掌握帝国最高机密，极度危险！
现可能潜伏于首都星第三区或邻近星域，军方己发布格杀令，悬赏千万星币征集线索……画面闪过一张男人的照片：头发乱蓬蓬的，眼神却像烧着的火，透着天才的疯狂和执拗。
秦浩？
基因学家？
格杀令？
林知夏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记得这个名字，曾在绝密档案的角落里见过，和一些禁忌研究项目绑在一起。
一个让帝国不惜下格杀令的科学家，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逃脱？
这条新闻像颗石子，投进她心里的死水，漾开一圈涟漪。
几乎同时，颈间的银色项链又传来一股暖流，比上次更清晰，持续时间也更长，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门外传来宪兵刻板的催促：“林知夏女士，转移飞船己备好，请即刻前往星际港口，送往指定流放地——废土星。”
废土星。
法外之地，罪恶窝点，帝国的垃圾场。
果然是顾夜宸为她“精心”选的归宿。
苏瑶紧紧攥住她的手，眼里满是不舍和担忧。
林知夏反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记住我交代的事，用‘信鸽’联系。”
最后看了眼光幕上秦浩的脸，又摸了摸颈间还留着余温的项链，她转身走向门口。
踏出休息室时，所有脆弱都被收得干干净净。
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走廊尽头是出口，通往未知的黑暗。
可林知夏的心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顾夜宸的突然背叛，卡尔的落井下石，秦浩的离奇逃脱，还有母亲项链的异常……这些看似无关的线索，在她脑海里疯狂缠绕、碰撞。
她隐隐觉得，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她，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是网里的猎物。
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悬念在心底翻涌。
真相，她一定要亲手揭开。
而复仇之路，就从这流放的第一步，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