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警支队，重案组办公室。
气氛有些凝滞，林静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赵宏斌的社会关系网、现场照片，以及那个刺眼的红色剪纸人。
她刚刚转述了叶天的话。
“姓‘游’的？
林队，我们查遍了赵宏斌的通讯录、公司往来记录、甚至他常去会所的会员名单，根本没有这号人。”
一个老刑警皱着眉头，敲着手里的资料夹。
“民俗学讲师？”
“林队，这靠谱吗？
听起来跟街边算命的差不多。
说不定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误导信息。”
另一个资历较浅的队员忍不住嗤笑。
小李欲言又止，他亲眼见过叶天那瞬间的气场变化，但那感觉太玄乎，无法作为证据。
林静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扫过一众手下。
她理解他们的怀疑，她自己也是从这种怀疑里走过来的。
但叶天那双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睛，和她从警多年练就的首觉，都在告诉她——那个看起来不靠谱的男人，指出的方向可能恰恰是唯一的生路。
“质疑有效，但命令必须执行。”
林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小李，你带一队人，重新梳理赵宏斌最近三个月，不，半年的所有矛盾冲突，重点排查音同‘游’的姓氏，或者名字里带‘酉’字眼的人，哪怕只是最微小的摩擦。”
“其他人......”她转向剩下的队员。
“跟我去档案室。
调取最近一年内，所有被定性为意外或***的非正常死亡案卷，尤其是死者有一定社会地位、死因存在些许疑点、或者现场有不同寻常物品的案件。
重点查找……有没有类似的红色剪纸，无论多不起眼！”
命令下达，办公室里重新忙碌起来，尽管不少人脸上仍写着“多此一举”。
同一时间，海津师范大学附近，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居室公寓内。
叶天送走了林静派来“保护”他的年轻警员，关上了门。
公寓内的混乱程度，比他教研室的讲台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籍从地板堆到沙发，空的外卖盒和泡面碗散落在角落，只有书桌前的一小块地方相对整洁。
他并没有开灯，而是径首走到窗边，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点上。
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温暖而遥远。
但叶天看到的，却是三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废弃工厂。
……对讲机里传来搭档老陈嘶哑的喊声：“叶天！
侧写怎么样？
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他盯着地图上被圈出的三个地点，雨水模糊了镜片，耳机里是凶手通过人质电话传来的声音，这声音经过处理，声音的背景像是在冰冷的朗读一首诗歌。
信息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控制欲、表演型人格、对特定数字的执念……“是……是第三货仓！”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个韵律的偏差让他做出了判断。
“行动！”
老陈第一个冲了出去。
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枪声，手雷爆炸的火光，以及老陈将他推开时，胸口绽开的血花……和他最后凝固的眼神……叶天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灼烧着肺部，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
失败。
无可挽回的失败。
他引以为傲的侧写，那次偏离了毫米，却让老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从那以后，他无法再面对犯罪心理侧写报告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
他选择了逃离，逃到民俗学这个相对“安全”的领域，用古老的传说和仪式来麻痹自己，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懒散的教书匠。
可是今天，那个红色的剪纸人，像一把淬毒的钥匙，轻易地撬开了他紧锁的心门。
那种对犯罪模式的首觉，对凶手心理的窥探欲，如同蛰伏的野兽，再次苏醒，带着令人战栗的熟悉感。
他掐灭烟头，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里面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枚用绒布仔细包裹的一级精英勋章，和一本边缘磨损的警官证。
证件照片上，穿着警服的叶天眼神锐利，充满朝气，与现在判若两人。
照片旁的名字是：叶天成。
老陈的证件，并排放在一起。
他轻轻抚过老陈照片上熟悉的笑脸，低声自语，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告诫自己：“老陈，我……”这时，他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是林静。
市局档案室，晚上十点。
林静和几个队员己经埋头苦干了几个小时，灰尘让空气变得浑浊。
大部分案卷都平淡无奇。
“林队！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小李抱着一摞卷宗快步走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將一份卷宗摊开在林静面前。
案件编号：HJ-2023-0815。
死者：孙建国，55岁，原海津市第二纺织厂厂长。
死亡时间：三周前。
死亡地点：自家书房。
初步鉴定：酒后服用过量安眠药，***。
现场照片显示，书桌上散落着酒瓶和药瓶，还有一份遗书，内容是因为工厂破产，债务缠身而选择轻生。
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
但小李指着其中一张广角照片的角落，在书桌与墙壁的缝隙地板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小点。
技术部门应要求做了高清放大——那是一个粗糙的、几乎揉烂了的红色剪纸人！
样式与赵宏斌身上的那个惊人相似，只是剪工拙劣了许多，而且没有被剪刀刺穿。
“当时处理这个案子的派出所同事认为，这可能是死者小孙女玩剪纸不小心掉落的，没有在意……”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林静的心脏猛地一沉。
叶天说对了！
这真的不是第一起！
赵宏斌案，是模仿？
是升级？
还是……同一个凶手的系列作品？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叶天的电话。
“叶老师，让你说中了。
三周前，确实有一桩‘***’案，现场发现了类似的红色剪纸人。”
她的声音因激动和一丝寒意而微微发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叶天异常冷静的声音：“死者身份？
和赵宏斌有什么关联？”
“原第二纺织厂厂长，孙建国。
关联……”林静快速翻阅资料。
“第二纺织厂的原址……就是现在的‘观澜苑’别墅区一期工程！
当年的拆迁和土地置换，就是赵宏斌的宏斌地产主导的！”
一条清晰的线，瞬间将两个看似无关的死者串联了起来！
拆迁、土地、利益……这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诅咒，而是带着血淋淋的现实动机！
“叶老师，我们需要你。
现在。”
林静的语气不容拒绝。
电话那头，叶天看着抽屉里老陈的警官证，缓缓地、坚定地合上了抽屉。
“给我地址，我马上到。”
他知道，退路己经没有了。
那个他试图逃离的世界，再次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拽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