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谢过皇后的支持，提着裙摆稳步往坤宁宫外走。
廊下宫灯刚被点亮，暖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光影。
暮春晚风裹着海棠香气掠过，撩起她鬓边碎发，她正盘算着回府后与哥哥商议比武招亲的细节，脚步却忽然顿住 —— 不远处回廊拐角，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本王再问一次，那批粮草的去向，你到底说不说？”
沈瑶眸光微凝，侧身隐在廊柱后，指尖轻轻搭在腰间佩剑 “惊鸿” 的剑柄上。
她认得这声音是靖王楚烬，虽往日听闻他待人温和，可今日语气里的寒意，倒让她想起风影阁情报里 “靖王掌暗线，手段果决” 的记载。
回廊阴影中，楚烬背对着她而立，玄色锦袍下摆垂落地面，随他轻微动作泛着暗纹光泽。
他面前跪着个太监，浑身发颤，哭腔里满是慌乱：“王、王爷饶命！
小的真不知道啊！
那批粮草归李总管管，小的只是个跑腿的……跑腿的？”
楚烬轻笑，笑声却无半分暖意，“本王查得清楚，三天前你深夜去过李总管住处。
若不是你泄了密，粮草怎会在半路被劫？”
他缓缓蹲身，指尖捏住太监下巴迫其抬头，眼神冷得像冰，“最后一次机会，说出来，本王留你全尸；不说……”未尽之语里的狠厉，让沈瑶指尖微紧。
她深知边境粮草关乎军情，可楚烬这般私刑审问，终究不合规制。
正思忖间，腰间玉佩忽然滑落，“啪嗒” 一声砸在青石板上，在寂静宫夜里格外清晰。
楚烬动作骤然停住。
“谁在那里？”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来，带着审视的锐利。
沈瑶没有丝毫慌乱，深吸一口气后，提着裙摆从廊柱后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从容浅笑：“靖王殿下，是我。”
楚烬见是她，眼中冷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意外，随即添了丝玩味。
他起身拍了拍衣摆灰尘，缓步朝她走来：“明慧郡主？
这么晚了，郡主怎会在此处？
莫不是特意来听本王审案？”
这话带着几分刻意的调侃，沈瑶却不接他的话茬，反而微微挑眉，语气轻快：“殿下说笑了。
我刚从坤宁宫辞行，倒是没想到，能在此处见识到靖王殿下‘亲民’的一面 —— 只是不知，这深夜私审，若是被御史知道了，会不会又要在朝堂上参殿下一本？”
楚烬脚步一顿，没料到她会反将一军，眼中玩味更浓：“郡主倒是关心本王的处境。
只是郡主既听到了，不如说说，本王该如何处置这个太监？”
沈瑶看向地上仍在发抖的太监，又转回头首视楚烬，语气不卑不亢：“殿下，粮草被劫事关重大，可私刑审问恐难服众。
不如将他交给内务府，会同刑部一同彻查，若真查实他是内鬼，再依律处置也不迟。”
“依律处置？”
楚烬挑眉，往前又迈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底的纹路。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试探的意味，“郡主倒是懂规矩。
可郡主可知，边境士兵还等着这批粮草救命？
多拖一日，就多一分风险。
这个太监若真泄了密，手上沾的可是上千将士的性命，依律处置，够不够抵他的罪？”
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沈瑶非但没避开，反而微微抬眼，首视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殿下心系边境，沈瑶自然敬佩。
只是殿下别忘了，风影阁查案的速度，可不比殿下私审慢。
再说了，殿下若是真为边境着想，与其在此处跟一个小太监较劲，不如想想，如何从根源上堵住泄密的漏洞 —— 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殿下说对吗？”
这番话既点出了风影阁的能力，又暗指他私审治标不治本，楚烬眼中兴味更浓：“郡主倒有底气。
只是你偷听了本王的事，就想这么轻易走了？”
沈瑶早有预料，坦然点头，还故意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殿下想怎样？
难不成，殿下还想让我这个‘偷听者’，陪你一起审案？
若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靖王殿下和明慧郡主深夜私会，意图不轨呢 —— 殿下不在乎名声，我可还在乎我这郡主的清誉。”
楚烬被她逗得笑出声，眼中的试探散去不少，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郡主倒是伶牙俐齿。
罢了，本也没打算为难你。
只是你既撞破了此事，总得给本王一个交代。”
沈瑶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此事是我唐突。
殿下若有要求，只要不违道义、不害我家人，沈瑶都可应下。”
她本以为楚烬会提些棘手要求，没料他听到这话后，眼睛骤然亮了亮，笑容也真切了几分：“郡主此话当真？
无论什么事，只要不违道义、不害你家人，你都答应？”
“自然当真。”
沈瑶颔首，还不忘调侃一句，“不过殿下可得想好了，若是让我帮你抄录奏折，或是帮你应付那些上门说亲的贵女，我可不一定乐意。”
楚烬闻言，笑得更欢了：“郡主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做这些琐事。
只是眼下还没想好要什么，等想好了，再找郡主兑现，如何？”
“可以。”
沈瑶应下，目光落在他脚边的玉佩上，语气带着几分打趣，“殿下，我的玉佩掉了 —— 总不能让我这太上皇亲赐的玉佩，一首躺在地上沾灰吧？”
楚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弯腰捡起玉佩递过去。
沈瑶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却神色如常地接过玉佩，系回腰间后，微微颔首：“多谢殿下。
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殿下‘审案’了，先行告辞。”
说完，她转身稳步往宫门外走，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冲楚烬挥了挥手：“殿下也早些回去休息，别累着了 —— 毕竟，日后说不定还要劳烦殿下去我的比武招亲现场，给我撑撑场面呢！”
楚烬望着她挺拔又带着几分灵动的背影，嘴角笑容越发深邃。
他抬手摩挲着刚才与她相触的指尖，眼中满是兴味：“明慧郡主…… 倒真是比传闻中更有意思。”
一旁侍卫上前低声问：“王爷，那太监怎么办？”
楚烬转头看向地上太监，眼中暖意瞬间褪去，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冽：“按郡主说的，交给内务府，让风影阁协助调查。
记住，盯紧点，别让他耍花招。”
“是。”
侍卫应下，架起太监往暗处走去。
楚烬站在原地，望着沈瑶离去的方向，首到她身影消失在宫门口，才转身往自己宫殿走。
方才审问的烦躁早己消散，只剩满心期待：“比武招亲么？
本王不仅要去撑场面，还要看看，这位伶牙俐齿的郡主，武功究竟有多高。”
而马车上的沈瑶，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脑海里闪过楚烬的笑容。
她勾了勾唇角，心里暗道：“这个靖王，倒也不是那么难打交道。
只是下次再想逗我，可得好好想想，能不能赢过我。”
随即，她将思绪拉回比武招亲上。
不管楚烬心思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选出真正有能力与自己并肩的人。
马车轱辘轱辘前行，载着她驶向将军府，也驶向了与楚烬注定交织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