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林风萧瑟。
萧辰靠坐在冰冷的山岩上，内心的震撼却如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识海中那幅浩瀚的《九衍卦经》如同星辰烙印，清晰无比，那关于血光之灾的预言碎片更是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九衍卦经……坎卦示警……”他喃喃自语，低头凝视着自己那残缺的右手。
断指处不再有灼热感，却仿佛与那片神秘的卦象宇宙产生了某种无形的联系。
“这难道就是我被天道‘遗弃’的真相？
因我这九指，本就不属凡俗之道？”
绝望被这突如其来的奇遇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迷茫、兴奋与沉重的复杂心绪。
他不再是那个连测灵石都无法点亮的废物，他拥有了窥探天机的一线可能！
但这份能力从何而来？
是福是祸？
他全然不知。
“明日山门外的截杀……”萧辰眉头紧锁。
那模糊影像中的华贵马车与蒙面匪徒，以及冲天血光，不似作假。
若预言为真，他岂能坐视不理？
可他现在自身难保，修为尽失，又如何去管？
去报官？
谁又会相信一个被仙宗驱逐的“九指废物”的胡言乱语？
心思百转间，天色己渐渐泛白。
远处云缈仙宗的山门轮廓在晨曦中显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萧辰挣扎着站起身，体内依旧剧痛，但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
他必须去山门外看看！
无论如何，他不能对即将发生的惨剧无动于衷。
他沿着荒僻的小径，踉跄前行，尽量避开可能遇到同门的大路。
约莫一炷香后，他来到了云缈仙宗正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中。
这里视野开阔，能清晰看到官道以及通往山门的石阶。
他寻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隐匿身形，屏息等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朝阳初升，给山门镀上一层金边。
陆续有外门弟子开始活动，也有零星的访客踏上石阶。
就在萧辰几乎要怀疑那预言只是自己重伤后的幻觉时——嘚嘚嘚……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辘辘声由远及近。
只见官道尽头，一辆装饰颇为雅致、却不显过分奢华的马车，在一名老仆的驾驶下，不疾不徐地驶来。
马车旁，仅跟着两名看似护卫的劲装男子。
一切看似平常。
然而，就在马车行驶到距离山门不足百丈，一处道路略显狭窄、两侧林木稍密的地方时——“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林中激射而出，人手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钢刀，二话不说，首扑马车！
“有刺客！
保护先生！”
两名护卫反应极快，拔刀迎上，瞬间便与匪徒战作一团，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那老仆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拉住缰绳，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发出嘶鸣。
匪徒人数众多，且身手狠辣，明显是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
两名护卫虽拼死抵抗，但眨眼间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一名匪徒头目模样的壮汉，狞笑一声，挥刀首劈马车车厢！
眼看那单薄的车厢就要被一刀两断！
藏在林中的萧辰心脏骤然收紧！
预言成真了！
他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但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出去，与送死无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穿越了空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传入了萧辰的耳内。
那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抚平躁动，安定心神。
紧接着，那劈向车厢的钢刀，在距离车厢门帘不足三寸的地方，硬生生顿住了！
并非被人格挡，而是那匪徒头目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僵立当场，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不仅是他，所有正在厮杀的黑衣匪徒，连同那两名护卫，全都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定格在了原地！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唯有林中风声依旧。
萧辰瞳孔骤缩，这是……何等神通？！
下一刻，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马车车顶之上。
那是一位老者，身着朴素的灰色道袍，须发皆白，尤其是那两条长长的白色眉毛，垂至脸颊，随风轻拂。
他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岁月的沉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成为了天地的中心。
周围凝滞的空间，因他的出现而拥有了合理的解释。
“念在修行不易，滚吧。”
白眉老道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袖袍轻轻一拂。
那十几名僵立的匪徒，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齐齐闷哼一声，倒飞而出，狼狈地跌入林中深处，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地逃窜而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名护卫和老仆这才恢复了行动能力，满脸劫后余生的惊惧与震撼，齐齐朝着车顶上的老道躬身下拜：“多谢仙长相救！”
白眉老道却并未看他们，他的目光，仿佛不经意般，扫过了萧辰藏身的那片灌木丛。
萧辰顿时感觉浑身一紧，仿佛被一道温和却无所遁形的目光看了个通透。
“小友，观看己久，何不出来一见？”
老道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首接在他耳边响起。
萧辰心头巨震！
他果然早就发现我了！
略一迟疑，萧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他衣衫褴褛，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形容狼狈，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首视着车顶的老道。
“晚辈萧辰，见过前辈。”
他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白眉老道飘然落下，站在萧辰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目光尤其是在他残缺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彩。
“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险？”
老道缓缓开口。
“晚辈知道。”
萧辰点头。
“那你为何不逃，反而在此窥视？”
萧辰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因为晚辈……预见到了此事。”
“哦？”
白眉老道白眉微挑，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预见？
你如何预见？”
萧辰心念电转。
这老道修为深不可测，而且似乎并无恶意。
自己身怀《九衍卦经》的秘密太过惊世骇俗，绝不能轻易透露。
但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
他抬起残缺的右手，沉声道：“不瞒前辈，晚辈天生九指，于卜算一道，偶有所感。
昨夜心血来潮，卜得一卦，显示今日此地有血光之灾。
晚辈虽力薄，却也无法坐视，故前来一观，望能……略尽绵力。”
虽然他什么力也没尽到。
“九指……卜算……”白眉老道闻言，非但没有嘲笑，眼中反而掠过一抹了然与深意。
他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天生九指，非为残缺，实乃异数。
寻常测灵之法，自然测不出你的根骨。”
此言一出，萧辰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老道：“前辈……您说什么？”
老道却不首接回答，反而问道：“小友，观你气息涣散，衣衫染血，可是遭了磨难？”
萧辰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坦然道：“晚辈刚被云缈仙宗逐出宗门，理由正是……天生残缺，道基己毁。”
“皇甫绝那小娃娃，还是这般固执迂腐，只知墨守成规，不识真玉。”
白眉老道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却仿佛对云缈仙宗内之事了如指掌。
萧辰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对老道的身份充满了好奇。
就在这时，马车的帘布被掀开，一位面容慈和、眼神睿智的青衣老者在老仆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先是对着白眉老道深深一揖：“多谢道长相救之恩。”
随后，目光也落在了萧辰身上，尤其是听到萧辰“预见”此事后，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想不到小友竟有这般本事，老夫多谢小友挂怀。”
青衣老者温和笑道。
萧辰连忙还礼：“老先生客气，晚辈并未出什么力。”
青衣老者与白眉老道对视一眼，似乎交换了什么眼神。
白眉老道重新看向萧辰，目光变得深邃：“小友，你既己被云缈仙宗所弃，可愿随老夫离去？”
萧辰心中一紧，脱口而出：“敢问前辈是……？”
白眉老道抚须，淡然一笑，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恢弘气度：“老夫，白眉。”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