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咖啡馆的玻璃上,将窗外的霓虹灯渲染成一团团流淌的颜料。
陈默坐在角落,面前的黑咖啡己经冷得像块黑色的石头。
他一动不动,只有指尖在平板上滑动,像是在抚摸某种不存在的纹理。
屏幕上是赵明案的资料,混杂着林悦刚同步过来的非公开档案。
林悦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等待着。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看似颓废的躯壳里,有一台机器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运转,筛选着那些被所有人忽略的现实碎屑。
“你表哥。”
陈默突然开口,视线像被钉子钉在了屏幕上。
“一年前的车祸,报告怎么写的?”
林悦的呼吸滞了一下。
“醉驾,单车事故。”
她回答道,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路况、车况、血液酒精浓度……所有证据都指向他自己。”
“完美。”
陈默吐出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你信?”
他又问。
“我信证据。”
林悦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退缩,“但我不信一个把生活过成代码的顶级程序员,会突然醉驾。
他出事前一周,刚拒了‘普世生命基金会’的天价收购。”
“普世生命基金会……”陈默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它像一个生锈的钩子,在他大脑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轻轻一刮,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一个披着慈善外衣的科技巨兽。”
林悦划动平板,推到他面前,“而赵明,上个月刚做空了一家生物公司。
那家公司的最大金主,也是它。”
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被一个名字强行扭在了一起。
陈默的指尖猛地停住。
他点着屏幕上一张现场照片,放大。
角落里,一个扭曲的金属雕塑,线条构成一个无限循环的符号,却在末端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错误的扭结。
“这个东西,”他指着它,“你见过吗?”
林悦凑近,仔细辨认后摇了摇头:“没印象,怎么了?”
“不知道。”
陈默闭上眼。
那种感觉又来了。
一种现实被刮擦后留下的毛刺感,一闪即逝。
雕塑的线条走向,与他脑中某个破碎的画面重叠了一瞬,却又立刻散开。
这种抓不住的感觉让他胸口发闷。
“陈先生,”林悦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到什么,“你在赵明书房里,说‘逻辑断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看到了什么?”
陈默睁开眼,盯着她。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对真相近乎病态的执着。
他曾经也是这样。
“你看到这个糖罐,”他拿起桌上的糖罐,放在一个位置,“它在这里。”
他又拿起,放在另一个稍远一点的位置。
“它也在这里。”
“普通人只能看到这两个结果。”
陈默的手指在空中,从第一个位置划向第二个位置,动作缓慢而凝重。
“但我能‘感觉’到它从那里,到这里,留下的轨迹。
那条看不见的线。”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像在描述一种生理上的痛苦。
“如果有人把它首接从第一个位置,‘拿’到了第三个不相干的位置,没有经过中间的轨迹……我就能‘看’到那个断裂点。”
“那就像金属生了锈,在光滑的表面上,突然多了一块粗糙、丑陋、不属于它本身的‘疤’。”
他看向林悦,一字一顿。
“赵明的钢笔,就是那道疤。
那不是他的手会留下的痕迹。”
林悦没有说话,她在咀嚼这个近乎疯狂的理论。
这听起来像是疯话。
但作为记者,她见过太多被“巧合”掩埋的真相,陈默的理论,就像一把钥匙,精准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个怀疑的锁孔。
“所以,有一股力量,”她声音发干,“在‘剪断’这些线,让事情走向他们想要的结果?”
“对,修剪。”
陈默纠正道,“剪掉最碍事的那一根枝,整棵树就会长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他看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
“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空壳人’,就是被剪断了主干,连自己是棵树都忘了的可怜虫。”
话音刚落,陈默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
一条加密信息。
没有发件人,只有一张图片——一枝被园艺剪精准剪断的玫瑰花枝,花朵正坠向地面。
图片下方,一行小字:有些花,不该开。
几乎是同一秒,林悦的平板电脑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
她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她储存在云端的所有关于她表哥车祸的私密资料——那些未公开的现场照片,她的调查笔记,她对每一个证人的侧写——正在被一行行飞速滚动的红色代码强制清除!
两人猛地对视,咖啡馆温暖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这不是警告。
这是***。
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带着嘲弄的俯视。
陈默拿起外套,眼中的疲惫被一种燃烧的火焰所取代。
“他们踩到我们的影子了。”
林悦合上己经变成一块废铁的平板,站起身,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就让他们看看,影子里藏着什么。”
“那个钢琴师,”她看着陈默,“我们必须在他们下一次动剪刀之前,找到他。”
窗外的雨更大了,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冲刷干净。
咖啡馆的灯光下,两个孤独的追寻者,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上了同一艘注定要撞向冰山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