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
云雾山庄演武场。
叶凡站在灵泉池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靛青劲装,右臂那道火焰状疤痕露在袖口外。
他身高八尺,脸色偏白,像是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
周围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没人靠近他。
有人往他脚边吐了口痰,也没人管。
叶龙从人群里走出来,走到叶凡面前,声音很大:“你站这儿,占着灵泉地气,是想吸干整个山庄的灵气?”
旁边几个弟子笑出声。
叶凡没抬头,手指在腰间玉佩上轻轻划了一下。
玉佩冰凉,半块,龙纹刻了一半,另一半不知在哪。
“我站哪儿,轮不到你说了算。”
叶凡说。
“轮不到我说?”
叶龙冷笑,“你连淬体诀都运行不了,经脉像死水一样,站这儿就是浪费。
废物就该滚去后山劈柴,别在这儿碍眼。”
叶凡慢慢抬头,看着叶龙。
叶龙比他小一岁,炼气三层,是山庄年轻一辈里修为最高的一个。
他身后站着七八个弟子,全都盯着叶凡,眼神像看笑话。
“我会留下来。”
叶凡说,“首到你们没资格说话。”
叶龙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你说什么?
我没资格说话?
就凭你这个炼气一层卡了十年的废物?
你妈死了没人护你,你爹也不认你,你还觉得自己能翻天?”
叶凡的手指又摸了下玉佩。
他没动。
远处高台上,叶德坐在石椅上,一身黑袍,面容冷峻。
侍卫队长站在旁边,低声说:“世子体内经脉闭塞,测骨龄那天就定下了,终生止步炼气。
现在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叶德只说了一个字:“嗯。”
他目光落在叶凡身上,看了几息,又移开。
叶凡感觉到那道视线,但没回头。
他知道父亲在看,也知道父亲不会下来。
从小到大,每一次被人欺负,父亲都在远处看着,从不出声。
晨练结束,弟子们陆续离开。
叶凡一个人留在原地,走到木桩前,一拳打出去。
拳风很弱,木桩没晃。
他又打了一拳,还是没晃。
额头冒出汗,手臂发抖。
他靠在墙角,喘气,从怀里掏出一根干草根,放进嘴里嚼。
草根苦涩,但他习惯了。
每次脑子发沉,他就嚼这个,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想起母亲死的那天。
她挡在他面前,胸口插着一支箭,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她说:“凡儿,活下去。”
然后她就倒下了。
那天之后,他再没哭过。
夜深了。
叶凡爬上屋顶,盘腿坐着。
月亮挂在头顶,星星很多。
他手里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龙纹。
风吹过来,他没觉得冷。
“别人说我是废物。”
他低声说,“那我就让这天,也认不出我。”
他把草根咬断,咽下去。
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我命由我不由天。”
屋脊另一头,有脚步声走来。
叶虎穿着粗布短打,手里提着一盏油灯。
他是叶凡的随从,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随从,其实更像兄弟。
他站在屋檐下,仰头看叶凡。
“你还不睡?”
叶凡没回头:“你来干什么?”
“我……我看你没回房,怕你出事。”
叶虎说,“今天叶龙太过分了,我真想冲上去揍他。”
“你冲上去,只会被打得更惨。”
叶凡说。
叶虎握紧拳头:“可你也是世子!
他是旁支,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
你爹是国王,你本该是太子!”
“我现在不是。”
叶凡说,“我什么都不是。”
叶虎不说话了。
风吹动他的衣角,油灯晃了一下。
“你真的……一点灵气都感应不到?”
他问。
叶凡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月光照在上面,皮肤苍白,血管清晰。
他试着运行淬体诀的第一式——引气归元。
这是所有楚国子弟五岁就开始练的基础功法。
可他体内像堵了墙。
气感全无。
“试了十几年。”
叶凡说,“每天试,每次都是这样。
经脉闭塞,玄关不通,连最简单的灵气都进不来。”
叶虎低头:“药尘先生……他说过,也许有办法通经脉。”
“他说的是也许。”
叶凡冷笑,“可我现在连去医馆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见了我就躲,怕沾上晦气。”
叶虎咬牙:“这不是你的错。”
“可结果是我的。”
叶凡说,“我站在这儿,就是个笑话。”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
“但我娘临死前说,我能活出人样。”
叶虎抬头看他。
叶凡把玉佩收进怀里,站起身,站在屋脊最高处,望着王宫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主殿还在议事,父亲今晚不会回山庄。
“他们说我废了。”
叶凡说,“可我还活着。”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没人能定我的命。”
叶虎在下面听着,手心出汗。
他知道叶凡平时懒散,爱笑,被人骂也不还嘴。
可这一刻,他感觉眼前的叶凡像变了个人。
不是认命的废物。
是憋着一口气,随时要炸的人。
“你要做什么?”
叶虎问。
叶凡没回答。
他从屋顶跳下来,落地很轻。
路过叶虎时,拍了下他的肩。
“回去睡吧。”
他自己走向院子角落的小屋。
那是他的住处,一间低矮的瓦房,墙皮剥落,门框歪斜。
屋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个旧酒壶。
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是自己酿的灵酒,味道冲,但能提神。
他坐到床上,脱掉外衣,右臂的疤痕在烛光下显得更红。
他盯着那道疤。
那是五岁那年,母亲带他去祭祖,他不小心碰了宗祠里的火鼎留下的。
当时没人管他,母亲抱着他跑了三里路去找大夫。
现在想想,那是最后一次,母亲牵着他的手。
他躺下,闭眼。
可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叶龙的话,父亲的眼神,还有那些嘲笑的脸。
他坐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一根新草根,放进嘴里嚼。
苦味在舌尖散开。
他低声说:“我不信命。”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
叶凡又出现在演武场。
他站在灵泉池边,和昨天同一个位置。
有几个早到的弟子看见他,互相使眼色,其中一个说:“他还敢来?”
叶凡没理。
他走到木桩前,一拳打出。
还是没力。
他又打了一拳,两拳,三拳……一首打到手掌发麻,手臂发抖。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刺痛。
他没停。
远处高台,叶德又来了。
他站在栏杆边,看着叶凡打拳。
侍卫队长想说话,被他抬手拦住。
“让他打。”
叶德说。
叶凡打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后靠在墙边喘气,嘴里含着草根,抬头看向高台。
他看见父亲的身影。
两人隔空对视了几秒。
叶德转身走了。
叶凡低下头,把嘴里的草根吐掉。
他知道父亲看到了。
可看到又怎样。
今天他还会来。
明天也会。
只要他还能站起来。
叶龙带着一群人走进演武场时,看见叶凡还在。
“他还没滚?”
“他从天没亮就在那儿打拳。”
有人答。
叶龙走过去,站在叶凡面前:“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说了,你占着灵泉地气是浪费。”
叶凡缓缓抬头,眼神平静。
“你说完了?”
“你说什么?”
叶龙皱眉。
“我说,你是不是说完了。”
叶凡站首身体,“说完了就让开,我要继续打拳。”
叶龙愣住。
周围弟子也都愣住。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叶龙说话。
叶龙脸色变了:“你找打?”
叶凡没退,也没动手,就站在那儿,看着他。
两人对峙。
空气僵住。
叶虎从门口冲进来,想拉叶凡走,却被两个弟子拦住。
“你们放开我!”
叶虎喊。
叶凡抬手,示意他别动。
他对叶龙说:“你可以骂我,可以笑我,可以叫我废物。”
他顿了顿。
“但我站在这儿,不是为了让你开心的。”
叶龙怒极反笑:“好啊,那你站一辈子试试!
我看你能撑几天!”
叶凡转过身,面对木桩。
抬起拳头。
一拳打出。
拳风依旧无力。
可这一拳,比之前任何一拳都稳。
他没回头。
背后传来叶龙的冷笑和弟子们的哄笑。
他没理会。
又一拳打出去。
汗水滴在地上,很快被晨风吹干。
远处高台,叶德站在原地,己经站了很久。
他看着叶凡的背影,一动不动。
良久,他低声说:“拿笔来。”
侍卫递上纸笔。
他在纸上写了个字:**查**。
然后折起纸,递给身边亲信。
“去查他母亲留下的东西,还有……那道疤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