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里的糖果

第一章：福利院的糖渣1998年的冬天，雪下得比往年都凶。

林清辞缩在福利院后院的煤堆后面，下巴磕在冻硬的煤灰里，

血腥味混着煤渣的气息往喉咙里钻。几个大孩子刚抢了她藏在枕头下的半个窝头，

临走时还踹了她后腰一脚，骂她“没人要的拖油瓶”。她才七岁，瘦得像根晒蔫的芦苇，

粗布棉袄上打了三个补丁，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黑灰。寒风顺着领口往里灌，

她把自己蜷得更紧，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掉下来——院长说，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没人会因为你哭就给你饭吃。“喂，你在这儿干嘛？

”一个带着点奶气的男声突然响起。林清辞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见煤堆对面站着个男孩，

比她高半个头，额角贴着块纱布，露出的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星。是沈砚，

上个月刚被送进来的，听说爸妈在矿难里没了，他自己从塌方的矿道里爬出来时，

额角被石头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糖纸，透明的，

能看到里面裹着颗圆滚滚的水果糖，是橘子味的，在灰暗的煤堆旁，那点橘色显得格外鲜亮。

林清辞往后缩了缩，把脸埋进膝盖。她不喜欢跟人说话，

尤其是福利院的孩子——他们要么像刚才那几个一样欺负她，要么就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她，

好像她是件随时会碎的瓷器。沈砚却没走，他蹲下来，把糖纸剥开，

小心翼翼地捏着糖递过来：“给你。”他的指尖沾着灰，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煤黑，

可捏着糖的动作却轻得像捧着什么宝贝。糖块在冷空气中泛着一层白霜，

橘子味的甜香丝丝缕缕飘过来，勾得林清辞的胃一阵空响。“吃了糖，就不苦了。

”他咧开嘴笑，露出颗缺了角的门牙——听说也是在矿道里被砸掉的。林清辞犹豫了半天，

终于慢慢抬起头，飞快地从他手里抢过糖，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瞬间在舌尖炸开，

带着点廉价的香精味，却像团火似的，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她吃得太急，糖渣粘在嘴角，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睛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煤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你叫什么名字？”沈砚看着她，眼睛更亮了。“林清辞。”她含着糖，声音含混不清。

“我叫沈砚。”他把糖纸叠成小小的方块，塞进裤兜里，“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我帮你打他们。”他说这话时，胸口挺得高高的，像只护崽的小狼崽，

可林清辞看着他额角的纱布，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自己都带着伤呢。那天之后，

沈砚就成了林清辞的“跟屁虫”。他总在口袋里藏着糖，有时是水果糖，

有时是硬邦邦的牛奶糖，偶尔运气好，能从来看望孩子的爱心人士那里讨到一颗巧克力，

他自己舍不得吃，全塞给林清辞。他说：“你太瘦了，得多吃点甜的，才有力气长肉。

”林清辞把那些糖纸都收起来，藏在床板下的小铁盒里。那是她从垃圾堆里捡的，锈迹斑斑，

却被她擦得干干净净。糖纸一张张叠好，有透明的、彩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攒到后来，

铁盒里像装了一整个春天。有一次，沈砚为了给她抢一颗大白兔奶糖，

跟福利院最大的男孩打了架。他被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却死死攥着糖，直到对方走了，

才爬起来，把沾了泥土的糖剥出来，吹了吹，递到林清辞面前：“没脏，还能吃。

”林清辞看着他脸上的伤，突然把糖推回去，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要了，你别再打架了。

”沈砚愣了愣，伸手用袖子擦她的脸，动作笨笨的：“不哭啊，糖是甜的，哭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晚上，林清辞把那颗沾了泥的奶糖偷偷埋在了煤堆旁。她想，等到来年春天，

会不会长出一棵糖果树？那样，她和沈砚就有吃不完的糖了。

第二章：暴雨里的承诺2008年，林清辞十七岁。她没考上高中，

拿着福利院给的两千块钱，去了南方的大城市打工。临走前，沈砚来送她，

他考上了市里的警校，穿着新发的制服，站在火车站的人群里，挺拔得像棵白杨树。

“这个给你。”他塞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林清辞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包糖，

还有一个新的铁盒，比她原来那个大了一圈，上面用马克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我攒的，

你在外面要是受了委屈，就吃颗糖。”他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还有，

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我很快就能挣钱了。”火车开动时，林清辞趴在窗户上，

看着沈砚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她打开布包，拿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

冰凉的甜意漫开时，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大城市的日子不好过。林清辞在电子厂流水线上班，

每天站十四个小时，手指被机器磨出厚厚的茧子。宿舍里住了八个女孩，

挤在上下铺的铁架床上，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汗味和廉价洗衣粉的味道。她很少说话，

下了班就躲在被子里看书，或者对着沈砚寄来的照片发呆——照片上，他穿着警服，

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警校的训练场。沈砚每个月都会给她寄钱，不多，几百块，

却足够她在除去房租和饭钱后，还能买点水果。他还会寄糖，各种各样的，

从水果糖到进口巧克力，每次包裹里都夹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今天训练拿了第一”“食堂的红烧肉很好吃”“想你了”。

林清辞把那些纸条都夹在书里，像收藏糖纸一样宝贝。2010年夏天，暴雨连下了半个月。

林清辞住的出租屋漏雨，墙皮泡得发涨，晚上躺在床上，

能听到雨水砸在塑料布上的“咚咚”声。她发了高烧，浑身烫得像火，却没钱去医院，

只能裹着被子硬扛。迷迷糊糊中，手机响了，是沈砚。“喂？清辞？你声音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焦急。“没事，可能有点感冒。”林清辞吸了吸鼻子，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你别来！你不是在警校吗？

过来要坐三个小时火车……”“别说了，发地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三个小时后，

沈砚浑身湿透地站在出租屋门口。他的警服淋得透湿，裤脚沾满了泥，

额角的旧疤在路灯下泛着水光。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

里面是退烧药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傻不傻？这么大的雨……”林清辞看着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傻。”他把姜汤递给她，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那晚，沈砚在她床边的地板上坐了一夜。他没怎么说话，

只是时不时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看烧退了没有。天亮时，雨停了，

阳光透过漏雨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很长，睡着时，嘴角还微微翘着。

林清辞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好像也没那么冷了。沈砚回去的前一天，带她去了江边。

晚风很凉，吹得人很舒服。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递到她嘴边：“清辞，

等我毕业，就来这个城市找你。”林清辞含着糖，点了点头。“等我当了警察，立了功，

就娶你。”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不像开玩笑，“我用糖纸给你做戒指，好不好？

”林清辞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看着江面上的月光，轻轻“嗯”了一声。

那天的薄荷糖，甜得像是要融进骨头里。第三章：染血的糖纸2015年，

林清辞成了一名线人。她在酒吧打工时，被一个叫“老鬼”的毒枭看上，说她“眼神够冷，

胆子够大”，让她跟着自己做事。她犹豫过，可当警方找到她，

说老鬼的贩毒网络害了上百个家庭时，她想起了沈砚——他现在是缉毒警，每次通电话，

都要跟她说半天毒品的危害，说他见过太多因为毒品家破人亡的例子。“我帮你们。

”她对警察说，声音平静得不像在做一个可能会掉脑袋的决定。她没告诉沈砚。

他正在邻市执行任务，忙得脚不沾地，有时一个月都接不上一次电话。她不想让他担心，

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跟魔鬼打交道。他们的接头地点，选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馆。

每次见面，她都会把收集到的情报写在纸条上，藏在糖纸里，递给负责对接的警察。而沈砚，

还是会定期给她寄糖，只是包裹里的纸条越来越短，有时只有一句“注意安全”。

林清辞知道，他肯定是遇到危险了。缉毒警的工作，从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2016年的秋天，老鬼开始怀疑身边有内鬼。他抓了三个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

用开水烫他们的手，逼他们承认。惨叫声此起彼伏，林清辞站在人群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却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她知道，一旦露出破绽，不仅自己会死，

之前收集的情报也会功亏一篑。那天晚上，她接到了沈砚的电话。“清辞，

我明天调回你在的城市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我们终于可以经常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