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顾宅时,雨势渐歇,天边漏出一抹惨淡的白。
沈砚之没有首接回忘尘居,而是让顾明轩在街角的茶馆停下。
临窗的位置能望见顾府的飞檐,被雨水洗得发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沈先生,您觉得……凶手会是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吗?”
顾明轩搅动着杯中的茶,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映出他眼底的不安。
沈砚之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那口枯井上:“现在下结论太早。
但有件事很奇怪——如果凶手想伪造意外,为什么要留下那枚令牌?”
顾明轩一怔:“您是说……他故意想让我们发现?”
“要么是故意,要么是来不及带走。”
沈砚之端起茶杯,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但‘乌鸦衔钥,旧债当偿’这句话,显然指向二十年前的事。
去查二十年前你母亲去世前后,顾老先生接触过哪些人,尤其是和‘乌鸦’、‘钥匙’有关的。”
顾明轩连忙点头,正欲起身,却被沈砚之叫住。
“还有那口枯井,”沈砚之声音低沉,“找人去看看,井底或许有东西。”
顾明轩虽不解,还是应了声,匆匆离去。
茶馆里只剩下沈砚之一人,他从袖中取出那张泛黄的旧报纸,摊在桌上。
头版照片里的露台栏杆斑驳,角落处似乎有个模糊的黑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指尖划过报纸边缘的墨点,那纹路扭曲如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忽然想起令牌背面的刻痕,沈砚之从怀中摸出令牌,将背面朝上,与报纸上的墨点比对——虽不完全一致,却有着惊人的相似,像是同一人所刻。
这墨点绝非偶然。
正思索间,茶馆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灰布短打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机灵,径首走到沈砚之桌前,递上一张折叠的纸条:“沈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
少年是沈砚之雇来打探消息的“眼线”,专在市井间收集杂闻。
沈砚之展开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二十年前,顾启山曾与城西“鸦记当铺”的老板往来密切,当铺老板姓秦,五年前病逝,当铺也关了。
鸦记当铺。
沈砚之眼神微凝,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知道秦老板的住处吗?”
“知道,就在当铺后面的巷子,现在住着他的儿子秦二。”
少年答得利落。
沈砚之付了茶钱,起身离开茶馆。
城西的老巷比青石巷更破败,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空气中飘着一股霉味。
鸦记当铺的招牌早己朽烂,只剩半块木匾挂在墙上,“鸦”字的一点掉了,像个空洞的眼。
敲开后院的木门,一个跛脚的男人探出头,眼神警惕:“找谁?”
“找秦二先生。”
沈砚之表明来意,“想打听些关于鸦记当铺的事。”
秦二上下打量着他,嘴角撇了撇:“早关门了,没什么好说的。”
“是关于顾启山的。”
沈砚之递过一枚银元,“二十年前,你父亲和他来往频繁,我想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交易。”
秦二的目光在银元上顿了顿,接过钱揣进怀里,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吧,别在外面说。”
院子很小,堆着些破旧的杂物,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
秦二给沈砚之倒了碗浑浊的水,自己蹲在门槛上,卷了支烟:“顾启山啊……我爹活着时,最恨的就是他。”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了钱。”
秦二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二十年前,我爹帮他当了个东西,说是祖传的玉佩,后来却再也没来赎。
我爹去要,反被他的人打断了腿,没过几年就病死了。”
沈砚之追问:“当的是什么玉佩?”
“不清楚,我爹没说,只说那玉佩上刻着钥匙。”
秦二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大腿,“对了!
我爹有个账本,上面记着当物,说不定还在。”
他转身进了里屋,翻箱倒柜一阵,捧着个积满灰尘的蓝布册子出来。
册子的纸页脆得一碰就碎,秦二小心翼翼地翻开,指着其中一页:“在这儿!
民国三十七年三月十五日,顾启山,当‘钥形玉佩’一枚,赎期一年,当银五百块。”
日期正是顾夫人去世前一个月。
沈砚之盯着那行字,忽然注意到账本边缘有个小小的刻痕,与报纸上的墨点、令牌背面的纹路如出一辙。
“你父亲会刻这种记号?”
他指着刻痕问。
秦二摇头:“我爹哪会这个。
哦,对了,有次我看到顾启山来当铺,偷偷在账本上划了什么,当时没在意……”沈砚之心中一动,正欲再问,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明轩的随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沈先生!
不好了!
顾少爷……顾少爷在枯井里发现了东西,现在昏迷不醒!”
沈砚之猛地站起身,令牌在袖中硌得他手心发紧。
他看了眼账本上的日期,又看了眼院外阴沉的天,知道那口枯井里的东西,恐怕正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而有人,显然不想让他们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