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意识在黑暗中浮沉，每一次试图清醒，都伴随着左臂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肌肉的哀嚎。
雪沫灌进了衣领，融化成冰水，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张灵野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让胸腔如同风箱般鼓动。
入目是灰蒙蒙的天空，依旧飘洒着细密的雪粒。
他正躺在一条冻溪的边缘，半截身子都被落雪覆盖。
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切，不是噩梦。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一块覆冰的岩石上，检查左臂的伤口。
匕首划出的口子不算深，但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麻痹感虽然被剧痛压制，却依旧在缓慢蔓延。
汪家淬炼的毒，非同小可。
他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用牙齿配合右手，将伤口上己经板结的药粉和污血清理掉，重新撒上仅存的一点药粉，紧紧包扎起来。
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每一个张家子弟，都首先是一个懂得如何在绝境中活下去的战士。
做完这一切，冷汗己经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
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内脏。
必须离开这里。
张海渊或者汪家的人，随时可能追踪而至。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
长白山绵延千里，他需要远离张家古楼的核心势力范围，往西南方向走，进入人烟相对稠密的地区，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将陨铁短刀贴身藏好，那枚冰冷的青铜钥更是不敢有片刻离身。
然后，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冰冷的雪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干渴，却让身体更冷了。
第一步踏出，虚弱感几乎让他栽倒。
他死死咬住牙，扶住岩石，稳住身形。
不能倒在这里。
倒下了，就真的完了。
风雪依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他开始跋涉。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及膝的积雪中，每一次抬腿都耗费巨大的力气。
眼睛需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追踪者，耳朵需要分辨风声中是否夹杂着异响。
精神的高度紧绷，加剧了体力的消耗。
一天，两天？
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靠着咀嚼苦涩的树皮，挖掘深雪下偶尔能找到的、不知名的植物根茎维持生命。
夜晚找不到避风处，就只能蜷缩在雪窝里，依靠微弱的体温和意志力对抗严寒。
伤口在低温下愈合得极其缓慢，麻痹感如同附骨之疽。
第七天，他遇到了一头狼。
那是一头被族群抛弃的老狼，瘦骨嶙峋，眼泛绿光，显然也饿极了。
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灵野前方十丈外的雪坡上，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张灵野停下脚步，缓缓抽出了陨铁短刀。
他甚至没有摆出什么防御姿势，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头狼，墨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太累了，饿得太狠了，连恐惧都成了奢侈。
人与狼在雪地对峙。
寒风卷起雪沫，扑打在脸上，生疼。
最终，那匹老狼在他的注视下，竟然缓缓后退了一步，低吼一声，转身蹒跚地消失在了雪幕之中。
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让它感觉到了这个看似虚弱的人类身上，那股更加危险的气息。
张灵野收起短刀，继续前行。
刚才的对峙，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就在他感觉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即将到达极限时，前方雪线的下方，隐约出现了一条被车轮压出的、泥泞不堪的土路。
路！
这意味着，他走出了那片绝命的雪山。
他踉跄着扑到路边，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用刀拄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却也带来了……希望。
他抬起头，望向道路延伸的方向。
那里，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是新的危机，还是……一线生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活下来了。
从血夜中，从风雪里，活下来了。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