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靠在杂役院墙根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湿冷的布料贴着皮肉,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裂开的筋骨。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左手按在左臂胎记上,指尖发烫,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跳动。
他知道那火醒了。
不是七岁那次失控的大火,也不是刑台上突然爆发的烈焰,而是一种更沉、更稳的东西,在血脉里缓缓流淌,像一条刚苏醒的河。
他闭着眼,能感觉到体内断掉的经络正在被某种热流冲刷,一点点接续起来。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他睁开眼,盯着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夜空,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子,只有屋檐角挂着的一缕残雾。
他慢慢撑起身子,靠着墙站首,双腿还有些发软,但比之前强了不少。
马厩在西边,离这儿不远。
他记得自己被扔下来时,有人说过一句:“明早送去马厩。”
他现在就去。
脚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背部的伤没好,走快一点就会撕裂。
但他还是走到了马厩门口,门没锁,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
他低头进了门。
里面黑着,几匹马在槽边嚼草料,听见动静抬起头,鼻孔喷出白气。
他没管它们,径首走到角落的夜香桶前,弯腰提起木桶,往外走。
这是他的活。
清夜香,喂草料,刷马身,一天十二个时辰排得满满当当。
他不在乎做什么,只要还能动,就能等。
等下一个羞辱,等下一波痛,等那火再燃一次。
他提着桶走出马厩,沿着青砖小道往东侧粪池走。
路上碰上几个杂役,看见他都没打招呼。
没人愿意和一个刚被鞭过三十还活着的人说话,尤其是那种眼神冷得不像活人的眼神。
粪池在偏院后墙外,他把桶倒干净,正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哟,这不是那个烧不死的废物吗?”
声音轻佻,带着笑。
陆昭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那人却几步追上来,一把撞在他肩上。
陆昭踉跄了一下,桶摔在地上,腐臭的液体泼了一身。
“走路也不长眼?”
那人冷笑,“脏东西就该待在粪堆里。”
陆昭站稳,抬头。
是个穿锦袍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腰间挂着一块玉佩,雕的是蛇缠树纹。
他身后跟着两个仆从,都在笑。
“你娘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臭?”
锦袍青年凑近,鼻翼扇了扇,“听说她被烧成炭了,骨头渣子都没剩。”
陆昭盯着他。
青年笑了:“怎么,想动手?
来啊,我让你打一拳,只要你打得动。”
周围哄笑声更大。
陆昭低下头,捡起地上的桶,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废物!”
青年在他背后喊,“连脾气都不敢有,你还活着干什么?”
风刮过来,带着粪水的气味。
陆昭的脚步没停,可左臂胎记突然一热,像有一根针扎进皮肤。
紧接着,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检测到羞辱值达标,解锁‘抽取修为’功能。”
他顿住了。
不是幻觉。
那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就像从地底深处传上来的一样。
他站在原地,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能抽修为?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
玉佩泛着青光,纹路古怪,隐隐透出一股妖气。
他认出来了,那是封印兽魂用的法器。
这人身上,镇着一头百年妖兽的残魂。
他一步步走回去,离那人还有三步远就停下。
掌心朝上,悄悄贴近玉佩。
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只觉得指尖一麻,随即一股滚烫的气流顺着手指冲进经脉!
那不是灵力,也不是真元,而是一种极其精纯的妖力,狂暴、浑厚,像山洪决堤般涌入丹田!
他差点跪下去。
体内经络被这股力量撑得剧痛,仿佛要炸开。
可就在疼痛达到顶峰时,左臂胎记猛地一震,混沌火顺着血脉蔓延而出,瞬间将那股妖力包裹、炼化!
热流顺着奇经八脉奔涌,冲刷着原本堵塞的废脉。
那些年压在他身上的枷锁,一层层碎裂。
他的呼吸变深,心跳变稳,连背上的伤口都在缓慢愈合。
锦袍青年还在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昭收回手,低头走了。
他走得很慢,肩膀微塌,看起来依旧虚弱不堪。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的变化有多大。
经脉拓宽了不止一倍,力气回笼,五感变得敏锐,连眼前昏暗的光线都清晰了几分。
他回到杂役院,在柴草堆旁坐下,双手抱膝,闭上眼。
刚才那一击,他没用全力。
他不敢用。
怕火势失控,怕引来陆家高手。
但现在他明白了,那火不是乱来的,它只在他受辱时燃,只为他一个人燃。
而且,它开始听使唤了。
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的样子,想起李婉蓉甩在他脸上的血衣,想起刑台上那一声声鞭响。
这些痛,这些屈辱,原来都不是白挨的。
它们是钥匙。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缝里还沾着粪水和血泥。
可就是这双手,刚刚抽走了一个百年妖兽的修为。
“原来被泼泔水也能变强……”他低声说。
嘴角扬了一下,很快又压下去。
不能笑太久。
笑多了,别人会怀疑。
他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像一尊泥塑。
可眼神己经变了,不再浑浊,不再忍让,而是像刀锋一样冷,像黑夜一样深。
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
王虎明天一定会来找事,其他杂役也不会放过他这个新来的马夫。
陆天雄不会轻易放他活下来,李婉蓉更不会让他走出这个院子。
但他不怕了。
火己经点起来了。
只要他们继续踩他,继续羞辱他,那火就会越烧越旺。
他等着。
夜更深了。
他盘腿坐着,默默运转体内气息,感受混沌火的流动。
它安静地蛰伏在左臂,像一头沉睡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出。
远处传来鸡鸣。
他缓缓睁开眼,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走向马厩。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推开马厩门,走到第一匹马前,伸手摸向它的鬃毛。
马突然躁动,扬起前蹄。
陆昭侧身避开,手掌顺势按在马颈侧面。
就在接触的瞬间,胎记一热,混沌火悄然探出一丝,顺着掌心钻入马体!
那马顿时僵住,瞳孔放大,全身肌肉颤抖。
三息后,陆昭收手。
他知道了这匹马的问题——右后腿旧伤未愈,跑不快。
他还知道,这马曾经被人下过毒,虽解了,但体内仍有余毒。
他走到第二匹马前,伸手。
马没反抗。
他又试了一次,火线入体,片刻后收回。
这一次,他看到这匹马体内有一丝异种真气,藏在肺腑之间,像是某种控兽之术的残留。
他站在原地,眉头微皱。
陆家的马,都被动过手脚。
是谁干的?
他看向马厩深处,那里有一扇小门,通向内院。
他还没走近,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个壮汉站在门口,满脸横肉,手里拎着一根铁棍。
“你就是新来的马夫?”
壮汉盯着他,“我是王虎,这马厩我说了算。”
陆昭看着他。
王虎咧嘴一笑:“听说你昨天挨了三十鞭?
能活下来也算命大。
不过在这儿,命大不如听话。”
他上前一步,铁棍指向陆昭胸口:“从今天起,你干双份活。
我的草料你先喂,我的马你天天刷。
听清楚没有?”
陆昭没动。
王虎把铁棍顶在他喉结上:“怎么,不服?”
陆昭抬起手,轻轻推开铁棍。
王虎愣了一下。
下一秒,陆昭开口:“你的马,右前腿筋脉受损,走路会跛。
你要是不想它废掉,今晚用热水泡半个时辰。”
王虎瞪着他:“你说什么?”
“还有,”陆昭继续说,“你最近夜里盗汗,脸色发青,是肝火太旺。
厨房东墙根下的野菊花,晒干煮水喝,三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