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古佛,梵唱悠扬。
小般若寺的晨钟,其声恢弘,如洪钟大吕一般,在山间回荡。
那钟声仿佛具有一种穿透力,能够穿透山间流转的乳白色薄雾,将整个山谷都笼罩在其声浪之中。
这晨钟的声音不仅响彻山谷,还惊起了林间数只寒鸦。
这些寒鸦原本栖息在树枝上,被晨钟的声音所惊扰,纷纷振翅高飞,它们的黑色身影在乳白色的薄雾中若隐若现,给这片宁静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灵动和生机。
而此时的大殿内,檀香袅袅,烟雾弥漫。
那淡淡的檀香味,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祥和。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仿佛时间都变得缓慢了下来,人们可以静下心来,感受内心的平静。
玄明跪坐于蒲团之上,身形挺拔如松,眉目低垂,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清俊安宁。
他年仅十六,却是寺中公认千年难遇的佛子,身具玲珑佛心,于佛法一道的领悟,连寺中常年闭关的长老也时常为之惊叹。
早课诵经声刚歇,首座玄苦大师并未如往常般让众弟子散去。
他目光沉静如古井,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玄明身上。
“玄明。”
“弟子在。”
玄明应声,声音清越,不染尘埃。
“你入寺十载,佛理通透,根基己固。
然我佛门正道,非是闭门造车可得。
佛法需入世历练,体悟众生八苦,方能化经卷文字为无上智慧,证得究竟菩提。”
玄苦大师声音平和,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今日,你便收拾行囊,下山去吧。
红尘万丈,俗世纷扰,皆是你修行的道场。”
此言一出,众僧面上皆露惊容。
下山历练非同小可,虽为惯例,但玄明年纪尚轻,心性未免过于纯粹,如何应对那纷繁复杂的浊世?
玄明自己亦是微微一怔。
他自幼长于寺中,外界于他,不过是经文上的记载与师长口中的典故。
他双手合十,恭声问道:“弟子谨遵师命。
不知弟子此行,当以何为本,何以自持?”
玄苦大师凝视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一字一句道:“持戒修身,慈悲为本。
戒是菩提之本,无戒则心无所依,行无所归;慈悲是佛心之根,无慈则道不成,德不立。
切记,切记。”
半个时辰后,玄明仅带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袭朴素的灰色僧衣,踏出了小般若寺那厚重如山岳、隔绝红尘的山门。
他回望了一眼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琉璃般的眼眸中并无太多离愁别绪,反倒充盈着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一种践行佛法的庄重使命感。
山路崎岖,林深叶茂。
玄明步履轻盈,足不点尘,心中默诵《金刚经》,周身隐有淡不可察的佛光流转,隔绝尘埃。
行至半山腰,一阵微弱的***声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随风传来。
他脚步一顿,慧眼微睁,循声而去,拨开一片浓密灌木,只见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大腿处一片血肉模糊,似是中了捕兽的铁夹,气息己是奄奄一息。
玄明立即上前。
他虽不精医道,但寺中常备灵药,亦学过一些佛门救护之法。
他一边以清水法力为猎户清理伤口,敷上散发着清冽药香的“金疮灵膏”,一边轻声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以精纯佛法愿力安抚其痛苦,稳定其神魂。
在他的救治下,猎户惨白的脸色稍稍好转,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然而,就在他专注于救人,心神与佛法愿力交融之际,一股极其隐蔽、源自幽冥的阴寒业力,自猎户伤口处那纠缠的怨憎气息中剥离,化作一缕无形无质的黑气,悄然萦绕上玄明的手腕,旋即如滴水入海,没入其体内不见。
玄明只觉手腕处微微一凉,似有山间寒露溅上,低头看去,却只见僧衣洁净,并无异状,只当是林间湿气,并未深究。
他不知,这并非寻常露水,而是一缕极淡的“业魔”气息。
此物无形无质,最擅窥探并放大修行者心隙,乃是引动万千劫难的孽缘种子。
救下猎户,玄明再度起身,步履从容地向山下走去。
他不知,山门之内,高耸的钟楼之上,玄苦大师与戒律院首座玄寂并肩而立,遥望着他那逐渐消失在葱郁山林间的渺小身影。
玄寂眉宇间凝聚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师兄,是否太早了些?
玄明他……心思太过纯粹无瑕,如白纸染尘,我恐他受不住那红尘浊浪的拍击,若道心蒙尘,恐悔之晚矣。”
玄苦大师目光深远,仿佛己望穿未来重重迷雾,叹息一声,声若清风:“玉不琢,不成器;心不历劫,何以见真如?
他的玲珑佛心,不经千般磨难,万般遗憾洗练,如何能褪去璞玉之壳,绽放无瑕之光?
此乃他的命数,避无可避,亦是他的机缘,破而后立。”
山下,是一座名为“清源”的边陲小镇。
踏入镇子的第一步,喧嚣鼎沸的人声、商贩叫卖的嘈杂、孩童嬉戏与哭闹、食物与尘土混杂的气息……各种纷繁复杂、充满生命力的信息瞬间如潮水般涌入玄明过于敏锐的感知。
这与山上十年如一日的清静寂寥截然不同,让他的脚步微微一滞,玲珑心镜上映出万象纷纭。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那串温润的念珠,默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定了定神,迈步走入这滚滚红尘,五光十色的俗世洪流之中。
他的历练,正式开始了。
而命运的齿轮,也己伴随着那缕潜入体内的业魔之气,悄然开始转动,发出宿命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