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听到这两个字，陈自在才猛地从对“心魔”的恐惧中惊醒过来。
他环顾西周，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以及这片被打斗弄得一片狼藉的林地，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而死的人，是曹家的子弟。
曹家！
那个与王家、张家一同覆灭了自己家族的仇敌！
陈自在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师父，曹家的人……会来得很快吗？”
他站起身，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和心里的不适，走到李为身边。
李为掂了掂手里的令牌，那是一块黑铁打造的腰牌，正面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曹”字，背面则是一些奇怪的纹路。
“这不仅是身份令牌，也是一种传讯工具。”
李为的指尖划过令牌背面的纹路，“一旦持有者死亡，与其关联的另一块母牌就会立刻有所感应，并且能大致确定死亡的位置。”
陈自在的心一沉。
“也就是说，曹家现在己经知道他们的人死在这里了？”
“不错。”
李为点头，“从这里到最近的城池，以器师的速度，不出两个时辰就能赶到。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两个时辰……陈自在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己经开始偏西，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我们马上走！”
他没有丝毫犹豫。
现在的他，还远不是庞大的曹家的对手。
别说曹家的那些长老、家主，就算只是再来一个像刚才那样的精英小队，他和师父都可能陷入险境。
尤其是他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失控，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走之前，把这里处理一下。”
李为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陈自在明白师父的意思。
毁尸灭迹，是最好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感，走到一具尸体旁。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在清醒的状态下，观察一具被自己杀死的人。
对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临死前的恐惧。
胸口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几乎能看到里面断裂的骨头和破碎的内脏。
这是……***的？
陈自在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片血红色的世界。
他的手，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别看他的脸，也别去想他是谁。”
李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就把他当成一块木头，一头你猎杀的野兽。
你需要做的，只是把他处理掉，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知道……”陈自在低声回应，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将脑中的杂念驱散出去。
他知道师父说得对。
在复仇的这条路上，心软和犹豫是最致命的毒药。
今天他若是不杀了这几个人，死的就是他自己。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个道理，在陈家被灭门的那个血色夜晚，他就己经刻在了骨子里。
他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器意，一团火焰在掌心升腾而起。
这是他觉醒的火属性石器带来的能力。
火焰触碰到尸体，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陈自在别过头，不去看那骇人的景象。
他一个一个地处理着尸体，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僵硬，到后来的逐渐麻木。
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变得坚硬起来。
当最后一具尸体化为灰烬，李为也布置好了一些简单的障眼法，用来迷惑可能前来追踪的敌人。
“走吧。”
李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师父，”陈自在跟上李为的脚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刚才您说的那个‘心魔’……真的有办法解决吗？”
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隐患，他就等于是在身体里揣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失控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一次失控，会不会连师父都……他不敢想下去。
李为一边在林中快速穿行，一边沉声说道：“典籍上记载的办法，有两种。”
“哪两种？”
陈自在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一种，是找到能够静心凝神，洗涤神魂的天材地宝，比如‘九窍玲珑心’、‘菩提静神涎’之类的东西，用它们的力量，将你石器上的那丝‘魔念’彻底洗掉。”
陈自在听着这些陌生的名字，光是听起来就知道绝非凡品。
他苦笑了一下：“这些东西……很难找吧？”
“何止是难找。”
李为瞥了他一眼，“每一样都足以让器宗甚至器王级别的强者打破头去争抢。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别说去找，就是知道了它们在哪，也只有送死的份。”
陈自在的心又凉了半截。
这个办法，说了等于没说。
“那……那第二种呢？”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第二种……”李为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他，眼神异常严肃，“不靠外物，只靠你自己。”
“靠我自己？”
“对。”
李为点头，“心魔源于你的执念和负面情绪。
那么，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压制它，甚至掌控它，那它就不再是你的心魔，而是你的力量。”
“意志……压制……掌控？”
陈自在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
这个说法，听起来比第一种更加虚无缥缈。
意志，要怎么才算强大？
“师父，这要怎么做？”
“很简单，也很难。”
李为继续往前走，声音从前方传来，“战斗，不停地战斗。
在生与死的边缘，去感受心魔的涌动，去熟悉它，然后，用意志去给它套上枷锁。”
“每一次你在它即将失控的时候，成功地把它压制下去，你的意志就会变强一分。
每一次你主动引导它的一丝力量为己所用，而不是被它支配，你对它的掌控就会多一分。”
“首到有一天，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启或者关闭那种状态，让那股暴虐的力量，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到那个时候，你的心魔，就彻底被你降服了。”
在生死边缘战斗……用意志给它套上枷锁……陈自在的心神剧震。
这无疑是一条无比凶险的道路。
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失控的代价，是死。
不仅是自己神魂的死亡，甚至可能会伤害到身边最亲近的人。
可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母临死前的脸，浮现出族人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浮现出王家、曹家、张家那些人狰狞的笑容。
滔天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他没有退路！
第一条路走不通，那他就只能走第二条！
哪怕是走在刀尖上，他也要走下去！
“我明白了，师父。”
陈自在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之前的迷茫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要变强，不惜一切代价地变强！
他要掌控这股力量，然后，用这股力量，去为陈家数百口冤魂，讨回一个公道！
李为似乎感受到了他心境的变化，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笑。
孺子可教。
“有这个觉悟就好。”
他说道，“不过，想要掌控它，光有觉悟可不够。
你现在的意志力，还太弱了。
下一次，如果再遇到刚才那种情况，你失控的概率，是十成。”
陈自在的脸一僵。
“所以，在你有足够的把握之前，尽量避免与人动手。”
李为告诫道，“我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先熟悉一下自己的力量，至少，要能做到初步的控制。”
“去哪里？”
陈自在问道。
“先离开这片山脉再说。
曹家的势力范围主要在东边，我们往西走。”
李为辨认了一下方向，“穿过这片落霞山脉，前面应该有一座大城，叫天风城。
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个暂时落脚的好地方。”
“天风城……”陈自在记下了这个名字。
两人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在崎岖的山路中急速穿行。
然而，就在他们翻过一道山梁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兵刃交击的声响和阵阵怒喝！
“快！
护住货物！
杀了这帮该死的劫匪！”
“哈哈哈！
兄弟们，加把劲！
这趟买卖做完，咱们就能快活好几个月了！”
“小姐，快走！
我们挡住他们！”
激烈的厮杀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李为和陈自在对视一眼，同时停下了脚步。
李为眉头微皱，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陈自在的脸色，却在听到那些呼喊声时，微微变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想起了那些为了保护妇孺而拼死战斗的族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