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武军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首发毛。
这人皮肤黝黑得像在炭火里淬过,浑身上下裹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土腥气,怕是得有个把月没沾过澡堂子的边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试探着开口:“李赤水?
李大本事?”
“你谁啊?”
那汉子眼神一凛,反手就亮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匕首,虚晃着抵到路武军眼前,目光里掺着七分凶狠三分打量,“咋认识俺的?
穿的这叫啥奇装异服?
咋混进咱县大队地界的?
老实交代!
不然老子给你放放血!”
路武军心里咯噔一下,但电光石火间就想明白了——眼前这主儿虽然满肚子鬼点子、嘴上跑火车,可骨子里从不祸害老百姓。
他强压着心跳,瑟缩着往后蹭了蹭,嘴上却没软:“李队长,我……我从未来来的,是你们的后辈。
您这刀子,是专吓唬老百姓的?
还是吓唬我们这些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后生娃?”
“未来?
后辈?
红旗?”
李大本事举着刀的手顿在半空,眉头拧成了个死疙瘩。
他上下下把路武军又刮了一遍,嘴里嘀嘀咕咕琢磨了好一阵,忽然“哐当”一声把匕首插回后腰,咧嘴乐了,“成!
你小子有点意思。
你说你从未来来,那咱抗日打赢了没?
啥时候赢的?
要是胡诌,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不过这回,他没再动刀子——敢张口就提“打赢”的人,总不至于是鬼子那边的人。
他李大本事成天跟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还能在这阴沟里翻船?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9月2日正式签署投降书!”
路武军见他收了刀,底气也足了,声音斩钉截铁。
这个日子他刻在骨子里——他爷爷就是老兵,生前总念叨:“那时候要是多一口粮、多一瓶药,多少弟兄能活下来?
要是多一杆枪,又能多砍几个鬼子!”
说着,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枚沉甸甸、磨得发亮的勋功章,递过去:“喏,这是我爷爷的,抗战时候得的。
我就是拿着它,在爷爷的老屋里……一晃神就到这儿了。”
李大本事接过勋章,指腹摩挲着上面深刻的字迹和磨损的边角,触手冰凉厚重,绝不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他点点头,三下两下把路武军身上的绳子解了:“嗯,看你细皮嫩肉也不像汉奸——哪家汉奸穿这么周正往咱这穷沟沟里钻?”
路武军揉着发麻的手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李队长,既然知道我不是坏人,还这么忽悠我?
您就这么爱逗闷子?”
李大本事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猛地一把攥住他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刚说……咱真打赢了?
你说生在红旗下……那、那***呢?
咱老百姓……后来能吃饱饭不?”
路武军迎上他灼灼的目光,重重地点头:“赢了!
都赢了!
后来咱们国家强大了,老百姓人人能吃饱穿暖,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
李大本事眼睛“唰”地就红了,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哽咽:“好!
好!
好!
这他娘的才值!
咱们舍命打鬼子,抛头颅洒热血……值了!
真他娘的值了!”
眼泪顺着他黑黢黢的脸颊滚下来,砸在尘土里。
吃饱穿暖,这西个字重如千钧,是多少人盼了一辈子都没盼到的梦。
路武军鼻尖也跟着一酸。
他懂,爷爷对着老照片念叨牺牲战友时,眼里就是这样的光。
“丁大算盘!
吸铁石!
滚进来!
快!
是自己人!”
李大本事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朝门外吼得震天响。
丁大算盘揣着他的破账本、吸铁石扛着枪一头冲进来。
等听完路武军这离奇来历,俩人张着嘴愣在原地,半晌没吭气。
过了好一会儿,丁大算盘才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凑近半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小路同志……那你们那时候……东西多不?
富不?”
“多!”
路武军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咱中国后来是世界第一大工业国,造的东西比当年所有列强加起来还多!”
三人再次愣住,眼睛瞪得溜圆,吸铁石甚至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枪:“真、真的?
比列强还强?
那得造多少枪炮啊……二战刚完是美国最强,可咱们只用了七十多年就追上了,成了真正的制造大国!
不说工业,就说种地,咱那时候一台铁家伙,一天干的活比你们现在一个月还多!”
路武军目光扫过破旧的土坯房,阳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脸上,语气更加坚定,“不光能吃饱,还能造飞机、巨轮、高铁!
造枪造炮的能力,真要开足马力,全世界捆一块儿未必够咱一家打。”
李大本事结巴了:“这、这……强到这地步了?”
丁大算盘和吸铁石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又憋了半天,丁大算盘才颤着声又问:“路同志,那……那你那边的物件,能……能弄过来点不?
咱眼下……实在是穷得叮当响啊。”
“物资?”
路武军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家就是普通人家,不算阔绰,存了点米面油,但不多……不多啊……”丁大算盘脸上期待的光黯了黯,又不死心地追问,“那你们那边,还认黄金不?
银元呢?”
这话像一道闪电劈中路武军——对啊!
现代社会的硬通货依旧是黄金!
这个年代的银元、古董、大黄鱼,拿去现代就是钱!
有了钱,就能买物资带过来!
虽然担心改变历史,可看着先辈们期盼的眼神,那些顾虑瞬间被抛到脑后。
让英雄们吃饱穿暖、有药治病,比什么都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开口:“能!
你们需要什么,我想办法!
不过我们那边管得严,枪炮子弹不好弄。”
“那粮食呢?
药品呢?”
丁大算盘急迫地追问,手指都在发抖。
“有!
都有!
要多少都有!
就是我还没试过,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带过来。”
路武军实话实说,这穿越的机制他还一头雾水。
丁大算盘立刻看向李大本事,李大本事重重点头。
算盘转身就跑回自己那间小土屋,不一会儿捧回来一个层层包裹的粗布包,手抖得几乎打不开。
布里躺着一根沉甸甸、黄灿灿的“大黄鱼”,旁边还有十块摞得整整齐的袁大头。
他把这东西小心翼翼递到路武军面前,声音发哽:“路同志,你瞧瞧……这些能换多少?
这可是咱全队省吃俭用、抠搜了半年,又从伪军那儿赌命夺来的……家底全在这儿了。”
路武军接过那包金银,只觉得手心滚烫,重得几乎托不住——这哪里是金银?
这是砸进手里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
他用力攥紧,喉咙发紧:“放心!
包在我身上!”
路武军将大黄鱼和银元仔细收好,又握紧那枚勋功章,大步走到院子当中。
当指尖再次触到勋章上“1943”的刻痕时,熟悉的微热和光亮再次涌现,一个无声旋转的旋涡凭空出现。
他没有犹豫,一步踏了进去——耳边是轰隆的、仿佛星球运转般的巨响,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己是爷爷那间老房。
看着他凭空消失,院里的三个人又一次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过了好半晌,李大本事才猛地搓了把脸,压低声音,每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都把嘴给老子缝严实了!
这事儿,烂肚子里!
这是咱县大队翻身的根本!
以后……看谁还敢说咱是土包子穷哈哈!”
丁大算盘和吸铁石狠狠点头,眼睛亮得吓人——这天大的机缘,说破天也不能漏出去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