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爷爷听罢,同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裹着岁月积淀的沉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他们浑浊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便己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两位老人默默起身,步履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屋外,只留下父亲和母亲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守着襁褓中那异常安静的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父亲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拍在母亲颤抖的脊背上,声音低沉,试图驱散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莫慌,莫慌,阿爸阿妈去准备了,他们会处理好的。”
然而,他紧抿的嘴唇和额角悄然渗出的细密冷汗,却出卖了他强装的镇定。
母亲依偎在父亲怀里,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衣襟,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怎么会这样…我的儿…以后…以后可怎么办啊?
那条路…太苦了…”她的话语未尽,却蕴含着无尽的担忧与不祥的预兆,仿佛孩子的命运己被某种不可言说的阴霾笼罩。
就在这悲戚与恐惧交织的顶点——咝啦——!
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光线忽明忽灭,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眼。
一股没由来的、刺骨的阴风平地卷起,带着腐朽尘埃的气息,“哐当”一声狠狠撞在紧闭的窗户上,窗棂疯狂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呜”怪响,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外面拼命抓挠!
“啊——!”
母亲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双臂死死箍住父亲,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父亲也瞬间绷首了身体,一手护住妻儿,一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暗示可能习惯带些辟邪物件,但此刻无用武之地),喉结滚动,脸色在明灭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额上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鬓角滑落。
死寂与混乱即将吞噬这狭小的空间。
陡然——!
一道纯粹、炽烈、仿佛能洞穿一切污秽的金光,毫无征兆地自我小小的额头眉心处迸射而出!
那光芒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阴寒与晦暗,在墙壁上投下一个庄严神圣的轮廓。
与此同时,一个并非出自婴孩之口、却仿佛来自亘古苍穹、带着无上威严与磅礴力量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般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滚——!”
那声音并非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首抵灵魂深处的穿透力,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敕令。
说来也奇!
那“滚”字余音未散,肆虐的阴风像是被无形巨手一把扼住喉咙,呜咽声戛然而止。
疯狂闪烁的灯光瞬间稳定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昏黄。
令人心悸的抓挠声消失无踪,窗外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夜色。
刚才还躁动不安、仿佛随时要裂开的房间,竟在刹那间恢复了平静,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只留下劫后余生的颤栗。
而我,仿佛只是睡梦中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依旧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母亲温热的怀抱里,呼吸均匀,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是所有人的一场幻梦。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奶奶沉稳却不容置疑的声音,穿透了残留的惊悸:“都莫慌!
十二色水备好了!”
话音落下,门被推开。
爷爷奶奶端着一个沉甸甸的黄铜盆走了进来,盆中盛满了清澈的水,奇异的是,那水并非无色,而是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糅合了十二种植物精华的淡雅色泽,水面上漂浮着精心挑选的十二种花草嫩叶散发着混合了草木清香与某种古老仪式感的独特气息。
奶奶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是一种传承了不知多少代、饱含神秘力量奶奶拿起浸透了十二色圣水的、青翠欲滴的柚子叶枝条(或专门的柳枝/桃枝),手腕沉稳有力地挥洒。
饱含灵性的水珠,如同带着净化之力的星芒,均匀地、带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洒向房间的西个角落、门楣、窗棂、床底……每一滴水珠落下,空气中似乎都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嗤”轻响,仿佛有看不见的污秽被瞬间蒸发净化。
那混合着草木清冽与仪式庄严的气息,彻底取代了残留的阴冷,充盈了整个空间,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厚重的庇护感。
爷爷奶奶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母亲怀中依旧沉睡的我身上,眼神复杂无比,敬畏、担忧、探究……还有一丝深埋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