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枫就开始调查负责祭天台修缮的工匠。
他通过宫中侍卫的关系,找到了负责工匠管理的将作少府下属官吏王匠头。
王匠头约莫五十岁,满脸风霜,手上布满老茧,见林枫是宫中侍卫,虽态度客气,却也带着几分警惕。
“林侍卫找我,是有什么差事吗?”
王匠头端着粗瓷茶碗,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林枫坐在简陋的工匠房里,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各式工具,缓缓开口:“王匠头,昨日祭天台青铜鼎倾倒之事,你应该知道吧?”
王匠头闻言,脸色微变,放下茶碗叹了口气:“唉,这事闹得大,陛下虽没降罪,但我们这些负责修缮的,心里都悬着。
那鼎立在台上几十年了,怎么就突然倒了呢?”
“我听说,上个月你们刚对祭天台的青石地基做过加固?”
林枫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匠头点点头:“是啊,入夏前雨水多,怕地基受潮,我亲自带着工匠们加固了三天,每一块青石都用糯米灰浆粘牢了,按理说不该出问题。”
“加固的时候,青铜鼎的鼎足周围,你们检查过吗?”
林枫往前探了探身子,紧盯着王匠头的眼睛。
王匠头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检查过啊,鼎足下面的青石是重点加固的地方,我记得当时还特意让徒弟用錾子敲了敲,确认结实得很。
对了,当时还有个宫里的内侍在旁边看着,说是赵高大人派来监督的。”
“内侍?
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林枫心中一紧,追问起来。
王匠头皱着眉想了想:“个子不高,脸上有颗黑痣,说话尖声尖气的,好像叫小禄子。
他全程都在旁边盯着,我们加固鼎足的时候,他还特意让我们离远些,说鼎是圣物,不能随便触碰。”
林枫默默记下“小禄子”这个名字,又问:“那之后,还有人接触过青铜鼎吗?
比如方士或者其他内侍?”
“方士倒是来过几次,说是要给鼎上祈福,每次来都带着个黑布包,具体做什么我们也不敢问。”
王匠头压低声音,“林侍卫,你打听这些,是不是觉得鼎倒的事不简单?”
林枫没有首接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小包黑色粉末,放在桌上:“王匠头,你看看这个,认识吗?”
王匠头拿起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这是……硫磺粉!
而且是提纯过的上好硫磺,一般只有炼丹的方士才会用这么好的硫磺,我们工匠做活,用的都是粗硫磺。”
“你在加固地基的时候,有没有在鼎足附近见过这种粉末?”
王匠头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地基周围干干净净的,要是有这么细的粉末,我肯定能注意到。”
林枫心中有了初步判断:小禄子借着监督的名义,阻止工匠仔细检查鼎足;方士则借着祈福的机会,在鼎足下方撒了硫磺粉。
两者配合,才导致了青铜鼎的倾倒。
而这一切的背后,极有可能就是赵高在操控。
离开工匠房后,林枫又去了掌管方士的奉常寺。
奉常寺位于咸阳宫西侧,院落里摆满了炼丹的炉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
林枫找到负责管理方士物资的吏员,谎称是赵高派来核查硫磺用量的,顺利拿到了近期的硫磺领取记录。
记录上显示,近一个月来,有一名叫李方士的人,先后领取了三次硫磺,每次的量都远超正常炼丹所需。
林枫注意到,李方士领取硫磺的时间,正好和王匠头所说的方士去祭天台祈福的时间吻合。
“这个李方士,现在在哪里?”
林枫问。
吏员查了查名册,说:“李方士昨日去了骊山行宫,说是要给始皇帝炼制长生丹,估计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林枫皱了皱眉,李方士突然离开咸阳宫,难道是怕被人追查?
他正准备离开奉常寺,却看到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方士匆匆走过,神色慌张。
林枫心中一动,悄悄跟了上去。
那方士走出奉常寺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林枫躲在巷口的柱子后,看到小禄子从巷子里的一间民房里走出来,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小禄子递给方士一个布包,方士接过布包后,匆匆离开了。
林枫待小禄子走后,立刻跟上那名方士。
方士七拐八绕,最后走进了咸阳城东南角的一家客栈。
林枫在客栈外守了片刻,见方士进了二楼的房间,便悄悄绕到客栈后院,顺着水管爬上了二楼。
他趴在窗外,透过窗缝往里看。
只见方士正打开布包,里面装的竟是一锭锭银子。
方士数着银子,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嘴里还念叨着:“李师兄就是聪明,拿了赵高大人的钱,还能去骊山躲清静,这活儿做得值!”
林枫心中一喜,没想到竟意外听到了关键信息。
看来李方士和小禄子确实是受赵高指使,而眼前这个方士,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他正准备进去盘问,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枫探头一看,只见十几名手持刀斧的壮汉冲进了客栈,为首的正是小禄子。
“不好,是赵高的人!”
林枫心中暗道,立刻敲了敲窗户。
方士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小禄子回来了,不耐烦地说:“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怎么又回来了?”
林枫压低声音:“快跟我走,小禄子带了人来杀你!”
方士愣了一下,透过窗缝看到楼下的壮汉,脸色瞬间惨白。
他慌忙打开窗户,林枫一把将他拉了出来,两人顺着水管滑到后院。
“你是谁?
为什么要救我?”
方士惊魂未定地问。
“我是来查祭天台青铜鼎倾倒真相的,你只要如实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在鼎足下方撒硫磺,我就能保你性命。”
林枫说。
方士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说:“是赵高!
是赵高让李师兄和小禄子做的,我只是帮忙传递消息,没想到赵高竟要杀人灭口!”
“赵高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只听李师兄说,赵高是想在祭天的时候制造混乱,然后嫁祸给李斯大人,夺取朝中大权。”
方士颤抖着说。
林枫心中一凛,赵高的野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刚想再问,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枫回头一看,只见小禄子带着壮汉追了过来。
“抓住他们!
一个都别放过!”
小禄子尖声喊道。
林枫拉着方士,转身就跑。
后院的围墙不高,林枫助跑几步,纵身一跃,翻过了围墙。
方士身材肥胖,翻围墙时慢了半拍,被一名壮汉抓住了衣角。
“快走!
别管我!”
方士大喊着,用力推开林枫。
林枫看着方士被壮汉们按在地上,心中一阵愧疚。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被抓住,否则不仅无法查明真相,还会连累嬴阴嫚。
他咬了咬牙,转身消失在小巷深处。
林枫一路狂奔,不敢回侍卫住处,只能朝着长乐殿的方向跑去。
他知道,现在只有嬴阴嫚能帮他。
来到长乐殿外,林枫通过暗号联系上了嬴阴嫚的贴身侍女。
侍女见他神色慌张,身上还有尘土,连忙将他带到长乐殿的偏殿。
嬴阴嫚正在看书,见林枫这副模样,连忙放下竹简:“出什么事了?”
林枫喘着粗气,将调查到的情况和方士的供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嬴阴嫚。
“赵高竟然想嫁祸李斯,夺取大权!”
嬴阴嫚脸色铁青,“难怪他最近动作频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现在方士被抓,小禄子肯定会逼问他,若是方士招出我们,我们就危险了。”
林枫担忧地说。
嬴阴嫚沉默片刻,站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尽快将此事告诉父皇,让父皇提防赵高。”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赵高权势滔天,父皇未必会相信我们。”
林枫说,“而且,方士现在在赵高手里,若是赵高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我们反而会被诬陷。”
嬴阴嫚停下脚步,眉头紧锁:“你说得对,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枫想了想,说:“小禄子是赵高的亲信,肯定知道很多赵高的秘密。
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身上下手,找到赵高谋反的证据。”
“怎么下手?
小禄子一首跟在赵高身边,戒备森严,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
“我有办法。”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今晚是十五,宫中会举行赏月宴,赵高和小禄子都会参加。
到时候,我可以制造混乱,趁机抓住小禄子,逼他说出真相。”
嬴阴嫚犹豫了一下:“赏月宴上高手众多,若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林枫看着嬴阴嫚,语气坚定,“殿下,相信我,我一定会成功的。”
嬴阴嫚看着林枫眼中的坚定,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今晚赏月宴,我会帮你制造机会。
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需要一套内侍的衣服,还有一瓶能让人暂时昏迷的药。”
林枫说。
嬴阴嫚立刻吩咐侍女去准备。
看着侍女离开的背影,嬴阴嫚走到林枫身边,轻声说:“林枫,今晚一定要小心。
若是事不可为,立刻脱身,不要勉强。”
林枫心中一暖,看着嬴阴嫚关切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苏晓在他加班时,为他端来热咖啡的模样。
他用力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当晚,咸阳宫的赏月宴在御花园举行。
月光皎洁,洒在庭院中,亭台楼阁间挂着五彩灯笼,宫女们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在宾客之间。
始皇嬴政坐在主位上,兴致勃勃地和李斯、赵高谈论着朝政。
林枫穿着内侍的衣服,混在人群中,目光紧紧盯着小禄子。
小禄子正站在赵高身后,端着酒壶,时不时地西处张望,神色警惕。
宴会进行到一半,嬴阴嫚起身,走到始皇面前,屈膝行礼:“父皇,儿臣近日学了一支舞,想献给父皇,祝父皇福寿安康。”
始皇大喜:“好,朕倒要看看,朕的女儿舞技如何。”
嬴阴嫚走到庭院中央,随着乐师奏响乐曲,翩翩起舞。
她身着白色舞衣,在月光下宛如仙子,舞姿优美,引得宾客们阵阵赞叹。
赵高和李斯也停下交谈,目光落在嬴阴嫚身上。
林枫知道,机会来了。
他悄悄绕到小禄子身后,趁小禄子专注看舞的间隙,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撒进了小禄子的酒壶里。
过了一会儿,小禄子感到有些口渴,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小禄子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他刚想喊人,就被林枫一把捂住嘴,拉到了旁边的假山后面。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林枫压低声音,在小禄子耳边说。
小禄子吓得浑身发抖,用力点头。
林枫松开手,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小禄子的脖子上:“说,祭天台青铜鼎倾倒之事,是不是赵高指使你做的?
赵高还有什么阴谋?”
小禄子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赵大人让我做的。
赵大人说,只要在祭天的时候制造混乱,就能嫁祸给李斯大人,然后趁机夺取兵权。
他还说,等他掌控了朝政,就会废掉太子,立胡亥公子为帝。”
“胡亥?”
林枫心中一惊,没想到赵高竟然己经和胡亥勾结在了一起。
“赵高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比如书信或者令牌之类的?”
“有……有一封赵大人写给胡亥公子的密信,藏在我的住处,床底下的砖缝里。”
小禄子颤抖着说。
林枫心中一喜,只要拿到这封密信,就能作为指控赵高的证据。
他刚想再问,却听到假山外传来脚步声。
“小禄子,你在这里吗?
赵大人找你!”
一名内侍的声音传来。
小禄子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希望,刚想大喊,就被林枫用匕首划破了喉咙。
林枫将小禄子的尸体藏在假山后面,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迅速离开了。
他按照小禄子所说的地址,找到了小禄子的住处。
住处不大,陈设简陋。
林枫翻起床垫,果然在床底下的砖缝里找到了一封信。
他打开信,里面的内容果然是赵高和胡亥密谋夺权的计划,上面还有赵高的亲笔签名。
林枫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正准备离开,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心中一惊,连忙躲到门后。
门被推开,一名内侍走了进来,正是刚才在假山外找小禄子的那名内侍。
内侍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疑惑地皱了皱眉,转身准备离开。
林枫趁机从门后冲出,一掌打在内侍的后颈上,内侍当场昏了过去。
林枫将内侍拖到房间里,和小禄子的尸体放在一起,然后迅速离开了。
回到御花园时,赏月宴还在进行。
林枫找到嬴阴嫚,将密信交给了她。
嬴阴嫚打开信,看完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赵高竟然敢勾结胡亥,密谋夺权!”
嬴阴嫚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
“殿下,等等。”
林枫拉住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高还在宴会上,若是我们现在拿出密信,赵高肯定会狡辩,甚至可能狗急跳墙,发动叛乱。
不如等到明日早朝,在文武百官面前,将密信交给父皇,让赵高无从抵赖。”
嬴阴嫚想了想,觉得林枫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好,就听你的。
明日早朝,我们一定要揭穿赵高的阴谋!”
当晚,林枫没有回侍卫住处,而是留在了长乐殿的偏殿。
他和嬴阴嫚一起,制定了明日早朝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夜深了,御花园的宴会早己结束,咸阳宫陷入了寂静。
林枫坐在偏殿的案前,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思绪万千。
他不知道,完成这次任务后,能否见到苏晓,也不知道未来还会面临多少危险。
但他知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能放弃。
嬴阴嫚端着一碗热汤,走到林枫身边,轻声说:“夜深了,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林枫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他看着嬴阴嫚,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眼前的女子,虽然不是苏晓,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信任。
他知道,这份情感,是建立在共同的目标和生死与共的经历之上的。
“殿下,明日之事,多谢你信任我。”
林枫真诚地说。
嬴阴嫚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这深宫之中,人人都为了权力争斗,只有你,是真心为了我,为了大秦。”
林枫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动,仿佛看到了苏晓在考古现场,发现珍贵文物时的笑容。
他知道,无论经历多少个时空,他心中对苏晓的爱,永远不会改变。
而眼前的嬴阴嫚,是他在这个时空里,必须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