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门外的声音又轻唤了一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知道了,让他在偏厅等着。”
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有一刻钟,来消化这匪夷所思的处境。
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天井里的青石板上覆着层薄霜,两个小厮扛着半袋糙米匆匆走过,粗布褂子被风灌得鼓鼓的。
“王管事说了,这米得赶紧藏进地窖,说不定过晌午就又涨两成!”
其中一个小厮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飘进苏清颜耳中。
涨两成?
她想起刚才丫鬟的话,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这不是简单的穿越,更像是掉进了一个物价失控的漩涡。
手腕上的玉镯忽然微微发烫,她撸起旗袍袖子,发现镯身内侧浮现出几行模糊的印记,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符咒。
她试着用指尖抚摸那些印记,玉镯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脑海里竟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这镯子能装东西。
她走到衣柜前,拉开厚重的柜门。
樟木的香气扑面而来,挂满了各式旗袍和袄裙。
最底层的木箱锁着,她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把黄铜钥匙,打开后,里面堆着些旧首饰和几串铜钱。
苏清颜拿起一串铜钱,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边缘的绿锈蹭在指尖,带着潮湿的金属味。
可当她把铜钱凑近玉镯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铜钱像是被虫蛀过的木头般迅速干瘪,原本饱满的轮廓变得坑坑洼洼,最后“簌簌”地化作一捧青灰色的粉末,从指缝间漏了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盯着掌心的铜锈,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不是普通的贬值,更像是某种力量在吞噬物质的本真。
她从木箱里挑了支银簪,簪头是朵含苞的梅花,银质温润,应该值些钱。
又犹豫了片刻,把那三瓣玉镯碎片也塞进了旗袍的暗袋——不管它现在变成了什么,这都是外婆留下的念想。
刚整理好,门外就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张掌柜说他还有别的生意要忙,再不去,他就要走了。”
“来了。”
苏清颜定了定神,推开房门。
穿青布衫的丫鬟正候在廊下,见她出来,眼神在她手腕的玉镯上停留了一瞬,欲言又止。
“小姐,您真要当这镯子?
老夫人临终前还说,这是咱们沈家的传家宝……”沈家?
苏清颜默默记下这个姓氏,跟着丫鬟穿过抄手游廊,往偏厅走去。
廊下的腊梅开得正盛,寒香沁骨,几个老妈子蹲在墙角择菜,嘴里念叨着“白菜价又涨了鸡蛋都快吃不起了”。
偏厅里,穿绸缎马褂的张掌柜正背着手打量墙上的字画,见苏清颜进来,连忙转过身,脸上堆着精明的笑:“沈小姐,您可算来了。
这玉镯……”苏清颜亮出手腕:“张掌柜再仔细看看,当真只值五匹素布?”
张掌柜眯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玉镯照了半天,又用指尖弹了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小姐莫怪,不是小的故意压价。
这镯子昨天还能抵八匹布,今早一开门,行情就跌了。
您要是再犹豫,过会儿怕是连三匹都不值了。”
“为何贬得如此之快?”
苏清颜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镯内侧的印记。
“谁知道呢。”
张掌柜叹了口气,收起放大镜,“这阵子世道怪得很。
不光是玉器,粮食、布匹、金银,价钱跟坐过山车似的。
前儿个东街上的李大户,用两贯铜钱换了斗米,今儿个去问,就得三贯了。
听说连城里的票号都开始拒收铜钱了,说是收进来转脸就变废纸。”
苏清颜心头一震,正想再问,手腕上的玉镯突然剧烈发烫,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游动。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张掌柜的脸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偏厅的梁柱在视野里拉长、倾斜。
“小姐您怎么了?”
丫鬟惊呼着想去扶她。
苏清颜却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像是被扔进了旋转的陀螺,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再次站稳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堆满垃圾的巷子里,身上的旗袍变成了熟悉的棉质T恤,手里攥着那支银簪——此刻它己变成了支锈迹斑斑的铜簪,簪头的梅花早就磨平了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