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片刻的死寂。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犬吠，衬得这小小的空间愈发凝滞。
陆建铮深邃的目光落在顾莞脸上，像是要穿透她那层平静的伪装，看清内里真正的意图。
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那双总是蕴藏着锐利和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很快又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爆发怒火，也没有如顾莞预想中那样如释重负地立刻答应。
这反应，稍稍偏离了顾莞的剧本。
“离婚？”
男人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理由。”
顾莞微微一怔。
理由？
这还需要理由，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且坚决，避免任何可能被误解为欲擒故纵的意味：“理由很简单，陆建铮同志。
这场婚姻是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
一场错误，一场设计。
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甚至可以说彼此厌恶。
这样的婚姻捆绑在一起，对谁都是一种折磨，更是对军婚神圣性的玷污。”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继续道：“分开，对你，对我，都是解脱。
你可以摆脱我这个‘包袱’，去寻找你真正应该在一起的人。
我也可以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我相信，没有我的拖累，以你的能力，前途一定会更好。”
她自认为这番话合情合理，充分为他考虑了，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然而，陆建铮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沉静得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几分钟后，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军婚不是儿戏。
组织上批准我们结婚，是基于当时的实际情况。
现在你说离就离，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
顾莞几乎要气笑了。
当初被设计结婚时怎么不说影响不好？
“所以呢？”
顾莞挑眉，心底那点因为偏离剧本而升起的不安迅速被不爽取代，“为了所谓的影响，就要我们两个人都困在这段错误的婚姻里互相折磨？
陆建铮，这不像你。
我以为你是个果决的人。”
陆建铮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几张空白的信纸和钢笔。
“目前我没有离婚的打算。”
他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你刚醒，身体还没好利索，情绪不稳定，容易冲动做决定。
这件事，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
顾莞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书里明明不是这么写的！
这个时候的陆建铮，应该是对原主厌恶透顶，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才对！
怎么会拒绝？
还说什么情绪不稳定？
她还想再争辩，陆建铮却己经转移了话题，视线落在那打翻的糊糊碗上：“刚才谁来了？
怎么回事？”
顾莞压下心头的火气，知道今天这离婚协议怕是签不成了。
她冷淡地回道：“赵秀芳。
嘴太碎，被我教训了一下。
怎么，陆连长要替她主持公道？”
陆建铮闻言，眼神几不可察地沉了沉。
赵秀芳和林思晴走得近，他是知道的。
那天落水的事情，虽然证据不足，但他并非毫无怀疑。
“以后少跟她们来往。”
他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命令，“饭点去食堂打饭，或者我去打回来。
家里的粮食……我晚点再去领一些。”
他说完，似乎也不打算多留，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离婚的事，不要再提。
至少现在，不行。”
看着他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顾莞站在原地，眉头紧紧皱起。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这个男人，和她看过的书里描述的那个前期对原主冷漠排斥、只等着时机成熟就一拍两散的陆建铮，似乎……不太一样。
他为什么拒绝？
是真的顾及影响？
还是……另有原因？
顾莞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几张信纸。
看来，离婚这件事，比她预想中要麻烦一点。
不过，没关系。
她顾莞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总之，这婚，必须离。
但在那之前，她得先搞清楚，陆建铮反常的态度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而且，这七十年代的日子，她也不能过得如此憋屈。
林思晴、赵秀芳……还有那些看热闹、说风凉话的人。
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账，得一笔一笔算。
路，得一步一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