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日头正烈。
苏青准时将车停在周易事务所门口，依旧是那身利落的便装，只是眼下多了些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眠。
周砚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怀里抱着个古朴的藤木箱子，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瞬间弥漫在车厢里。
“位置。”
苏青言简意赅，语气比昨晚更冷硬。
周砚报出“临湖苑”地址，然后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苏警官，昨晚……睡得不好？”
苏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
岂止是不好，她几乎整夜都被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梦里总有湿冷的雾气和水声，醒来后肩头那股沉甸甸的感觉愈发明显。
“煞气侵扰，命灯不稳，做噩梦是正常的。”
周砚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自顾自说道，“午时阳气盛，是探查的好时机，但也未必能完全压制那里的东西。”
车子很快驶入城东南的别墅区。
正如周砚昨天通过卦象推断的一样，这里紧邻着一个大型工地，机器轰鸣，而别墅区本身，绿化极好，但隐隐能看出一些地方的地势偏低，确如填湖而成。
张启明的别墅被黄色的警戒线封锁着，显得孤寂而阴森。
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正午，这栋房子似乎也独自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里。
苏青出示证件，与留守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弯腰钻过警戒线。
周砚跟在她身后，在跨入别墅院门的瞬间，他脚步微微一顿，眉头轻蹙，低声道：“好重的湿腐气。”
院子里，几株名贵的观赏植物莫名枯萎，靠近建筑墙根的土地，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黑褐色，仿佛被什么液体长期浸染过。
进入别墅内部，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微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室温明显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豪华的装修依旧，却掩盖不住一种彻骨的冷意。
“张启明倒在这里。”
苏青指着客厅中央的地毯，那里用白线画出了人形。
周砚没有看那人形，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空间。
他的视线在旋转楼梯的背面、壁炉的浮雕、以及二楼走廊的尽头一一停留。
“艮为山，为止，为门阙；坎为水，为隐伏，为心病。”
他喃喃自语，手指在空气中虚划，似乎在勾勒某种无形的轨迹，“卦象显示‘困于土木之交’……这房子的结构有问题。”
他转向苏青：“苏警官，这栋别墅，最近是否动过土木结构？
比如，新建了隔间，封堵了窗户，或者……有隐藏的空间？”
苏青一愣，立刻翻出手机里的户型图和现场勘察记录对比。
她很快发现，根据图纸，一楼书房旁边应该有一个小小的储藏室，但现场的墙壁是实心的，并没有门。
“这里！”
她带着周砚走到书房外侧的墙壁前，“图纸显示这里应该有个储藏间，但实际没有入口。”
周砚伸出手指，轻轻敲击着墙壁的不同部位，侧耳倾听。
当敲到靠近墙角一片装饰着繁复木雕的区域时，声音变得有些空洞。
“就是这里。”
他语气肯定，“‘困蒙之爻’，蒙昧受困。
那东西，或者它依附的根源，很可能就被封在这面墙后面。”
苏青看着那面结实的墙，理性告诉她这很荒谬。
一堵墙后面能有什么？
但周砚从卦象推断出方位、环境，现在又精准定位到图纸与实际的差异，这一切巧合得让她心惊。
“就算后面有空间，也可能是建筑时的误差，或者张家自己封起来存放杂物。”
她试图用理性解释，“这不能证明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
周砚看着她强自镇定的侧脸，知道她内心的防线己经开始松动。
他没有反驳，只是从随身的藤木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老旧罗盘。
罗盘的天池（指南针部分）指针微微颤动，却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顽固地偏向那面墙壁的方向，并且不停地左右摇摆，极不稳定。
“磁场异常。”
苏青立刻找到了科学解释，“可能是墙里有电路泄漏，或者钢筋结构导致。”
“或许吧。”
周砚不置可否，将罗盘收回，“但罗盘感应的是‘气场’。
凶煞之气聚集，才会引起如此剧烈的扰动。”
他顿了顿，看向苏青，“苏警官，想亲眼看看吗？”
不等苏青回答，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在自己眉心轻轻一划，低喝：“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澄虚遣欲，吾奉赦令——开！”
随着他指尖划过，苏青仿佛看到周砚的眼底有淡金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她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那面墙，下一刻，她浑身一僵，呼吸骤然停滞。
在她眼中，那面原本普通的墙壁，此刻正被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所缠绕！
那黑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从墙壁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其中仿佛还夹杂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若有若无的啜泣。
冰冷的、绝望的、充满恶意的感觉，如同潮水般透过视觉首接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比昨晚还要苍白，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并没有配枪，但这个动作暴露了她极度的不安与震惊。
“你……你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暂时为你开了‘眼’，让你能看到这里真实的‘气’。”
周砚语气平静，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你还认为这只是磁场异常吗？”
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多年的科学教育和刑侦经验构建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那翻滚的黑气带来的阴冷和不适感，与她肩头的沉重、昨夜的噩梦完美契合。
难道……这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
周砚看着她失神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散去法诀，墙上的异象在苏青眼中缓缓消失，但那份冰冷的触感和恐惧感却己深植心底。
“卦象不会骗人，‘气’也不会。”
周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张启明死于非命，根源就在这面墙后。
苏警官，现在，你愿意相信了吗？
或者说，你愿意和我一起，找出这面墙后的‘真相’吗？”
苏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第一次，她没有立刻反驳。
理性与亲眼所见的诡异在她脑中激烈交战。
而她那作为“活人阴差”却尚未觉醒的灵魂，对这股阴煞之气，产生了远比常人更深刻、更不适的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