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接到白杨的电话是在凌晨五点。
听出声音里的疲惫，江林猜到了几分：“吵架了？”
对面没有声音。
然后是长长的叹气：“唉一我在你楼下。”
江林赶紧从床上起来，把被子往女儿身上掖了掖，然后关上房门下了楼。
凌晨五点的天色己经半透明，小区的保洁阿姨正把一个墩布往水槽里冲洗，见江林走过来，照例呲牙一笑：上班去啊？
江林点点头，还之以微笑。
不是江林敷衍，而是她己经习惯了这种打招呼方式，保洁阿姨大概五十多岁，这个年纪己经很难用“好看”来形容，但江林每次路过都忍不住看一眼，大约是远远的看得出水一团和气的白。
看得出来阿姨年轻时的五官很明媚，大眼白肤，花白头发都罩不住。
性格也好，见谁都慢腾腾地呲开牙，弯弯地笑着。
早上看到业主出门就问一句：上班去啊。
晚上回来则是：下班了啊？
江林不确定这种打招呼是不是工作要求里的一种，但每次也配合着点点头，笑一笑。
江林还知道，阿姨有个患病的痴儿，个子比她还高，因为激素治疗的缘故，身子像吹气一样鼓胀，走路只能慢慢的向前移动双脚，整个上半身几乎向后仰着，有时两人走在河边，阿姨搀着儿子，略伛偻着身子，像儿子身边的一根拐杖。
江林见到白杨的第一眼就笑了。
电话里听着疲惫不堪，这会己经拿着一个包子坐路边的石墩上大口地啃着。
“还是你家楼下的包子好吃。”
“素的给你，肉的给咱闺女。”
江林把白杨领进小区，天色又亮了一大截。
有大爷在桂花树下耸着肩膀荡双杠，然后一抬腿就把自己劈叉上去了，把江林心里吓出个激灵，生怕听到骨头嘎嘣的声音。
江林和女儿住的房子是和前夫老米一起买的，离婚的时候老米把房子留给了娘俩。
因为这个，江林的父母一首埋怨女儿太意气用事：结婚过日子哪儿有都顺心的，老米算好的了，以后再找哪里能保证更好？
江林也不反驳：爸，妈，我自己有数，你们别管了。
老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打小就有主意，心思沉，最难劝，也就不再多说，但每决同家，位老人看了岁外孙的服。
神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惶。
这让江林又心疼又自责。
渐渐地，江林尽量避免回老家，有文员。
渐渐地，江林尽重避免回老家，有时不得不回，她也会喊上姐姐的女儿一起。
有两个孩子闹着，老人多少分点心。
白杨是唯一支持江林离婚的人。
事实上，如果江林选择继续过下去，白杨也是支持的，用白杨的话说：“你离不离，都是江林。”
在白杨看来，江林和老米是林妹妹遇上了唐僧，唐僧有一副好心肠，但唠唠叨叨不解风情，一个适合大观园里伤春悲秋，一个满脑子排除万难买房买车。
江林给白杨倒了杯温水：“说吧，这次是因为什么？”
“噗呲一”白杨还没说话就笑了出来，然后拿出手机给江林看。
画面里，几个男人站着在比比划划，再仔细一看，是文嘉和几个警察。
“什么情况？”
“我不见了，他报警了。”
江林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杨，看她的脸色从得意渐渐黯淡。
白杨的“失踪”不是第一次了，有时会联系她，有时江林也不知道，只在事后才听白杨说起。
“吵架是我们还能走下去的方式。”
白杨是这么解释和文嘉的争吵的。
一次次逃离，才换来一次次重新的靠近。
这听起来很神经质，但江林并不大奇怪，这也是两个女人短短一小时火车旅程从陌生人成为好友的原因。
三年前的第一次见面，两人就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神经质的气息，并立刻转化为一见如故的好感，在临近终点站的狭小车厢里完成了毫无预谋的双向奔赴。
许久，白杨脸上的落寞变得缓和下来，像一朵涟漪荡开去，又泛起一朵，渐渐收紧，浓重。
忽然凌厉，眼睛盯看斜下方西十五层小儿上的茶杯，然后从她薄薄的嘴唇间挤出几个字：“我讨厌他，生理上。”
一些灯光变暗，一些沉重的碰撞声，一些被摁入喉腔的***，还有一滴从滚烫慢慢变凉的泪，伏在身上的老米的喘息声，这些电光火石的影像让江林刹那出神。
然后一个模糊的声音响起，如呓语：“我讨厌男的，任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