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的海水灌入鼻腔时,兰昊天听见珊瑚摩擦骨骼的脆响。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藤条编织的悬空网床里,月光透过棕榈叶缝隙,在胸前的翡翠扳指上投出蛇形光斑。
玉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口处蠕动的青色纹路——那正是郑和星图中标注的暹罗湾暗礁群。
“圣使的肉身比婆罗洲的铁木还耐蚀。”
白莲圣女的声音从树冠传来,月白罗袜掠过他渗血的锁骨,“在怒涛里泡了三天三夜,竟连尸斑都没生出。”
兰昊天猛然翻身,悬空网床下方三十丈处,荷兰战船的残骸正在礁石间燃烧。
戴翡翠扳指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正对圣女眉心——这个动作与幻象中枪杀罗芳伯的姿势完全重合。
“要杀我需用佛朗机铳。”
圣女轻笑着扯开衣襟,胸口嵌着枚水晶骷髅,“就像万历年间,你们天地会用红夷大炮轰开白莲净土时…”她突然剧烈咳嗽,骷髅眼窝里钻出带刺的藤蔓,“不过现在,我们得先解决英吉利人的鬣狗。”
林间传来燧发枪械的撞击声。
十二个戴熊皮帽的英国士兵呈扇形逼近,领队的络腮胡军官正用生硬的闽南话喊话:“东印度公司诚挚邀请圣虫宿主…”玉蝉纹路突然在皮肤下凸起,兰昊天眼前炸开新的预兆:军官怀表里藏着的微型地图,正是二十年后,兰芳共和国的金矿分布图。
他本能地抓起椰壳掷向树藤,圣女腕间银铃骤响,整片雨林的绞杀榕突然活了过来。
“快闭气!”
圣女将水晶骷髅按进他伤口。
剧痛中,兰昊天看见自己的血在沙地上画出古航海图——这正是罗芳伯《遣怀》诗中“星槎渡海”的路线。
英国士兵的惨叫声里,翡翠扳指开始吸收藤蔓分泌的毒液,玉蝉纹路逐渐显现出婆罗洲火山群的地貌。
当最后一名军官被树根绞碎胸骨时,水晶骷髅突然迸发蓝光。
圣女跪坐在血泊中,撕开面皮露出底下腐朽的真容——那分明是玉蝉幻象里的宋代女子,只是左颊爬满南洋血蛭。
“建炎西年,圣虫宿主也是这般看着奴家。”
她腐烂的指尖划过兰昊天脖颈,“那年金兵破汴京,如今红毛鬼屠马六甲,郎君说这算不算轮回?”
暴雨突至时,腐烂的圣女皮囊正在片片剥落。
兰昊天看着水晶骷髅里游动的血蛭,突然想起大学时解剖过的宋代女尸——那具在泉州出土的尸骸口中,也含着同样的南洋寄生虫。
“你们用血蛭延缓***?”
他折断缠在脚踝的毒藤,“就像郑和船队用龙涎香保存海图?”
圣女腐烂的面孔突然凝滞:“永乐十九年,三宝太监的副手…”她腕间银铃炸成碎片,“原来圣虫连这等秘辛都告知于你!”
林间传来达雅克人的战吼。
涂着鳄鱼血的吹箭钉入树干时,兰昊天看清箭尾绑着的染血黄绸——正是天地会追击叛徒的“血海追魂令”。
而冲在最前方的土著战士额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烙印正在渗血。
“看来荷兰人教会了土著新把戏,”圣女从骷髅眼窝抽出根骨笛,吹出的音调竟与玉蝉的蜂鸣共振。
冲在前排的达雅克人突然跪地呕吐,上百条血蛭从他们耳孔钻出,在泥浆里扭成VOC字母。
兰昊天胸前的玉蝉纹路突然发烫,他不受控制地抓起骨笛:“停手!
这些人是被…”记忆碎片突然涌现:三宝垄的种植园里,荷兰监工正将血蛭卵灌入土著口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兰昊天在雨林深处找到了那艘黑舷船。
船头的妈祖像左眼镶着水晶骷髅,右眼却是荷兰产的棱镜。
当他将翡翠扳指嵌入桅杆凹槽时,玉蝉纹路突然浮现在海图上——航线尽头标注的“兰芳”二字,正被血潮缓缓吞没。
“圣使可知为何选你?”
船尾阴影里传来青龙堂主的声音。
峨眉刺挑开的油布下,是整箱刻着英文字母的燧发枪,“从永历帝到罗芳伯,每个圣虫宿主都会…”炮火撕裂了后半句话。
荷兰战舰“飞翔者号”的侧舷炮喷出火舌,向着黑舷船发起了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