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气息,一股金属味萦绕在陈默的喉咙后部。
生锈的机器在阴影中显得庞大而笨重,它们在破裂的水泥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如骷髅手指般的影子。
他能听到黑暗中某个地方传来微弱的滴水声,那滴答声就像节拍器,标志着不安在逐渐加剧。
在他身旁,苏烬急促地喘着气,她的手悬在臀部枪套附近。
他们沿着被切断的电线痕迹前行,那冰冷的金属线索引领他们深入这座废弃工厂迷宫般的中心。
“这感觉……不对劲。”
苏烬喃喃自语,她的声音因担忧而紧绷。
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冷、滑腻的表面——一滩粘稠而黑暗的东西。
她猛地缩手,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陈默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滩东西。
它油腻腻的,几乎像油脂一样。
他把手指放到鼻子前,谨慎地吸了吸。
“机油……但还夹杂着某种……更甜的味道。”
他喃喃说道,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他抬头看着苏瑾,“像是……铜的味道。”
苏烬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
接着,从阴影中出现了一些身影,像幽灵一样无声而迅速。
他们穿着深色、不起眼的衣服,脸被面具遮住。
他们行动起来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精准,武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有埋伏!”
苏烬低声喝道,把陈默推到一条生锈的传送带后面。
她拔出手枪,金属的咔嗒声在突然的寂静中不祥地回响着。
第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
苏烬动作迅猛而优雅,如一阵旋风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
她打倒了两个、三个攻击者,她的动作精准而致命。
但攻击者源源不断地涌来,像一股无情的暗影浪潮。
陈默蹲在传送带后面,感到一阵无助涌上心头。
他的优势不在于蛮力,而在于对记忆那微妙而危险的掌控。
而此刻,面对如此***裸的暴力,这似乎成了一个无用而脆弱的工具。
他看着苏烬,她的动作越来越慌乱,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寡不敌众,武器也不如对方。
绝望在他的心头蔓延。
他必须做点什么,任何事都行。
突然,一个干涩、沙哑得像秋天落叶的声音划破了混乱的局面。
“看起来有点招架不住了,是吧?”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似乎丝毫未受周围激烈战斗的影响。
是陈九爷,一个素有声誉的古董店老板。
他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小巧、雕刻精美的木盒。
“这个可能会有帮助。”
他说着,眼睛盯着林墨。
他把盒子扔了过来,陈默稳稳接住。
盒子出乎意料地重,木头摸起来凉凉的、滑滑的。
他疑惑地看着陈九爷,更是不理解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里面封存着一段记忆。”
老人沙哑着嗓子说,目光坚定。
“一把钥匙。
好好利用它。”
陈默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意思,陈九爷就消失在了阴影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围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苏烬的动作越来越疲惫。
林墨知道他必须迅速行动。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触摸了一下盒子。
世界开始闪烁,化作一片五彩斑斓的色彩和感觉的漩涡。
他感到头部一阵刺痛,这是使用他的能力所付出的熟悉代价。
他自己一个小时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换来的是对过去的一瞥。
他看到了一连串的画面,记忆的碎片:蓝图、示意图、一条隐藏的通道。
一条秘密逃生路线,就建在工厂的地基里。
然后,他明白了。
他睁开眼睛,世界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苏烬!”
他喊道,声音沙哑。
“控制面板后面!
有个隐藏的杠杆!”
苏烬满脸是汗和污垢,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但她的她奋力朝控制面板冲去,躲避着子弹和攻击。
她费力地够到了控制面板,手指摸索着那个隐藏的杠杆。
她找到了它,把它拉了下来。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这次的震动声不同。
一堵墙的一部分滑开了,露出一条黑暗、狭窄的通道。
“快走!”
陈默喊道,把她推向洞口。
苏烬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他。
“那你呢?”
“我马上就来。”
他撒了个谎,心在胸口怦怦首跳。
他知道他必须为她争取一些时间。
苏烬消失在了通道里。
墙开始慢慢合上。
陈默转身面对剩下的攻击者,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他还有另一段记忆要解锁,还有另一场赌局要进行。
他再次触碰那个盒子,低声说道:“让我看看……”又一阵剧痛如利刃般刺穿林墨的头颅,尖锐而毫不留情。
“该死,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心想,那种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一卷珍贵的胶片在脑海中燃烧殆尽。
世界化作一片混乱的声光交织,宛如一个令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吐的万花筒。
但这次,他并非在盒子的记忆池中盲目搜寻线索。
不,这次不同。
这次是有目标的。
他需要制造一场混乱,哪怕只是短暂的优势,只要能分散攻击者的注意力就行。
他的目光锁定在离他最近的那个蒙面人身上,那人正举着武器,朝着苏烬消失的地方猛冲过来。
也许只有十英尺远。
太近了,太近了。
陈默强忍着头部的剧痛,集中精神“推”了一把。
不是用身体去推——那简首是笑话。
他用意念去推,集中起自己所剩无几的注意力,引导着他那原始而不稳定的能力所蕴含的能量。
他没有从攻击者那里抽取记忆,而是强行植入了一段记忆。
那是一段快速、粗糙、虚构的画面:头顶上方的重型机械突然开始发出嘎吱声,螺栓断裂,成吨的生锈金属即将砸落下来。
纯粹而本能的恐惧。
效果立竿见影。
攻击者猛地停住脚步,头猛地向上一抬,面罩缝隙后瞪大的双眼充满了恐惧。
“小心!”
他尖叫着,踉跄着向后退去,一时间完全忘记了陈默。
他的恐慌具有传染性。
附近的另一个攻击者也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姿态中流露出一丝犹豫。
仅仅是一秒钟的迟疑,但在这场激烈残酷的战斗中,一秒钟就如同永恒。
这正是陈默需要的机会。
他可没想着去当英雄而浪费这个机会。
肾上腺素急剧上升,让他暂时忘记了恶心和头痛欲裂的感觉。
他朝着正在合拢的通道爬去,机械装置沉重的摩擦声就像一个可怕的倒计时器。
灰尘和沙砾溅到他的脸上。
现在通道的缝隙勉强能容一个人通过。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动作又急又笨。
当他重重地摔在通道另一边的水泥地上时,肩膀一阵剧痛,但他几乎没感觉到。
墙壁滑下关闭时发出的沉重闷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将他封在了黑暗中,隔绝了外面的打斗声。
寂静。
或者说近乎寂静。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肋骨间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在那里躺了一会儿,也许是两秒钟,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太阳穴流下来。
失去那两个小时所带来的隐隐作痛依然存在,一种模糊、不安的空白感在他的意识边缘低语。
这样做值得吗?
像用廉价货币一样交易自己过去的片段?
他慢慢撑起身子,疼得首皱眉。
嗯,也许值得吧。
多亏了那个满是灰尘的旧盒子和陈九爷神秘的安排,苏烬应该安全了。
那他呢?
嗯,他还活着,被困在一条不知名的隧道里,但还活着。
那种完成了不可能之事的冷酷满足感,那种摇摇欲坠的解脱感,感觉……出奇地好。
一种危险的好。
他想知道,除了找到那个操纵杆之外,苏烬是否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
可能不清楚那些混乱的细节。
但也许,只是也许,她会开始明白,他的记忆小把戏不只是用来挖掘旧秘密的。
有时候,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而且该死,他感觉自己以后会越来越需要它。
通道里的黑暗在他面前蔓延开来,浓稠而深邃。
是时候看看这条兔子洞通向何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