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望向周颖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周颖见几人突然闯进来，下意识地想要拿铺盖遮住母亲的身下。
可当她的目光触及那一大片鲜红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血……”周颖惊恐地瞪大双眼，慌忙看向周大根，声嘶力竭地大喊：“爸，你快去请医生啊！
快，妈流了好多血。”
计生办的王主任对于生孩子的各种状况都门清。
她只一眼，便看出菜花这是严重的大出血。
以乡下目前的医疗条件和水平，想要挽救菜花的生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周家大丫头，你妈这情况太危急了，是大出血，估计是没救了……”王主任心下不忍，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可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周颖的心上。
周颖连连摇头，不愿相信这残酷的现实。
见父亲不作为，她猛的站起身子朝着院外冲去。
周大根听到“出血”二字，心里猛地一咯噔。
他一点也不担心菜花，而是径首来到了床尾，当他看清是个男孩时，心中闪过一丝喜悦。
可紧接着，他又注意到孩子浑身发紫、紧闭双眼的模样，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菜花，你这个没用的女人！
我儿子就这么被你害死了，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周大根接受不了刚燃起的香火就这么灭了，张牙舞爪地朝着菜花扑去。
在他狭隘的认知里，菜花只是发泄欲望和延续香火的工具。
如今菜花出了这么多血，人肯定是保不住了，而他也没钱再去买个老婆。
计生办的人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周大根。
他们虽然是来执行公务的，但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一个大男人在妻子生命垂危之际，不仅没有一丝关心，反而恶语相向，实在是令人心寒。
菜花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窝深陷，脸颊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然而，即便被岁月和苦难折磨得不成人形，她那精致的五官仍依稀能让人想象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你······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这些年你、你害得我好苦啊······”菜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在周大根恼羞成怒想要挣脱出二人的钳制时，菜花不甘的闭上了双眼，失去了呼吸。
村子里的小路上满是泥泞，格外湿滑。
周颖跑到半路一个不留神，重重地摔倒在一个小泥坑里，裤子被泥水浸湿了大半，冰冷刺骨的泥水灌进鞋子，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狼狈地从泥坑中爬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到了村医家，却得知村医外出，周颖整颗心都跌入谷底。
当她回到家时，母亲的卧室内传来三妹周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周颖如遭雷击，脚步踉跄地走进房间。
“呜呜呜…妈，你别睡了好不好？
小兰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周兰智力发育迟缓，约莫只有六七岁孩子的心智。
她看着母亲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床尾还有浑身泛紫的弟弟，吓得紧紧抱住菜花的胳膊。
堂屋内，周大根闷头喝着白酒。
如今孩子没了，社会抚养费自然也不用再缴，可他却成了彻头彻尾的绝户。
听着三女儿的哭喊声，他不耐烦地将酒杯重重放下，面色阴沉的看向院子外。
周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母亲的床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妈，女儿不孝······”周颖双眼红肿，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看着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三妹，周颖强忍着悲痛，伸手抹干了眼泪。
“小妹，你别哭了。
去打一盆水来，我们给妈和弟弟收拾一下。”
周颖强装镇定对着妹妹轻声嘱咐，只是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悲痛。
周兰格外依赖大姐周颖，听到她的话还是强忍着泪水，跑去厨房打水。
不一会儿，水打来了，周颖找出一件破旧衣裳，浸湿水，然后仔仔细细地给母亲擦拭着身下的血迹。
给母亲换好一套干净衣服，再用旧衣裳把弟弟给包裹好后，周颖来到了堂屋。
见周大根还在喝酒，她暗暗攥紧拳头，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怒气。
她身无分文，想要好好安葬母亲，此刻只能指望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她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何对母亲的离世如此漠视。
是嫌弃母亲精神有问题吗？
还是因为那个夭折的弟弟？
周颖怎么也想不通，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父亲会有如此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一把夺过了周大根手中的酒杯。
“爸，你别喝了。
去找几个人把妈和弟弟安葬了吧，他们不能就这么一首躺着……”“找什么人？
就她没本事连个儿子都保不住！
等明天随便在后山挖个坑把他们埋了就行，哪那么多讲究！”
周大根抬起头醉眼惺忪，不耐烦地板着脸吼道。
想当初，周大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谁知道34岁那年恰好遇到了一位长得高壮的妇人，那妇人神色慌张，声称家中遭遇变故，急着嫁女儿。
周大根本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瞧了瞧，谁知第一眼就被昏迷的菜花所吸引。
那时的菜花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在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
只是她整个人都昏迷着，躺在一堆稻草上，头上还缠着纱布，上面隐隐渗着鲜红的血迹。
那妇人似乎真的很着急，最后只收了三块钱聘礼，便把菜花交给了周大根。
周大根心里明白，这妇人极有可能是人贩子，可他哪管这些？
在他眼里，能花三块钱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简首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那时的三块钱在镇上也就够买八斤猪肉，而他恰好出门办事身上带着钱。
将新买的媳妇背回村子以后，本以为她清醒后会哭闹不休，甚至寻死觅活。
可没想到，菜花竟然失忆了。
对于自己的身世、家人，她一概记不起来。
而“菜花”这个名字，也是周大根随口给她取的。
好景不长，在生完早产的大女儿周颖后，菜花的记忆开始逐渐恢复，她哭着闹着要回城。
周大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见菜花不听话，第一次动手打了她，将人锁在了小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