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便利店像颗发光的鱼缸，九墨的影子在关东煮蒸腾的热气里扭曲游动。
她正擦拭着冰柜上继父昨晚砸出的裂痕，玻璃裂纹中忽然映出三个摇晃的人影——穿铆钉皮衣的男人踢开店门，威士忌的酸腐味瞬间冲散咖啡机的香气。
"小妹妹，帮哥哥开瓶啤酒。
"男人把酒瓶墩在收银台上，瓶身凝结的水珠蜿蜒成蛇形。
九墨低头扫码时，突然被攥住手腕，金属铆钉硌得她腕骨生疼。
"这么凉的手，哥哥帮你暖暖？
"同行的黄毛吹着口哨举起手机，镜头红灯像嗜血的蝇眼。
九墨摸向警报按钮的手被皮衣男按住，后腰撞上货架的瞬间，童年记忆如爆裂的玻璃碴刺进瞳孔——母亲被醉汉堵在巷口的雨夜，破碎的伞骨也是这样闪着寒光。
"老婆，怎么不等我结账？
"轻舟踉跄着撞进货架，成排的汽水瓶轰然倾塌。
九墨看着他被酒气醺红的眼尾，突然被他揽进怀里。
玻璃碎片在他们脚边炸成星屑，他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她围裙褶皱往下淌，在白色棉布上绽开暗红的花。
皮衣男咒骂着揪住轻舟衣领，却被他反手扣住虎口穴位："家暴是公诉罪，您手抖成这样..."他突然凑近对方衣领嗅了嗅，"氯硝西泮混酒精，致死量是两片。
"黄毛的手机"啪嗒"掉进关东煮汤锅，蒸腾的热气中，九墨看见轻舟左手在身后比划着"110"的手势。
他佯醉的声线里藏着锋利的手术刀："要试试催吐吗？
我媳妇可是护理系第一。
"警笛声远去后，便利店陷入诡异的寂静。
九墨蹲着收拾玻璃渣，发现轻舟白球鞋上沾着血迹。
他正用绷带缠手，碘伏棉球滚到她脚边："伤口要按压五分钟。
""为什么撒谎？
"她突然开口。
轻舟撕开创可贴的手顿了顿，便利店冷白的光照出他睫毛投下的蝶影："上周解剖课，你给大体老师调整姿势时说过——必要时用谎言止血。
"九墨猛地站起来，货架上的泡面"哗啦"掉下一排。
她揪住他沾血的衣领，却在看见他锁骨处的烫伤疤痕时松了手。
那疤痕像只干枯的蝉，蛰伏在冷白皮上。
"你跟踪我。
"她声音发颤，"医务室、军体拳训练、现在..."轻舟忽然抓起收银台上的柠檬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
酸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指着监控屏幕："上个月15号凌晨三点，你在这里修好了流浪猫的腿。
"画面里的自己正用冰棍棒给黑猫固定断肢，月光透过玻璃门洒在她发梢。
九墨咽下酸涩的糖汁，听见他擦拭血迹的窸窣声："你救猫那晚，我刚送走第27个肿瘤晚期患者。
"后巷的垃圾桶旁，轻舟从书包掏出个牛皮纸袋。
九墨盯着他染血的绷带，突然发现书包挂件是个褪色的萤火虫贴纸——和她童年卧室窗台上的一模一样。
"过期三小时的面包。
"他撕开包装，修长手指掰开红豆馅的流心，"法学生为这个和店长打过官司，结论是超过保质期一分钟也算违法。
"九墨接过面包时碰到他冰凉的指尖，红豆沙的甜腻混着他手上的血腥气，竟催生出诡异的食欲。
她咬下第一口时，听见头顶传来飞机掠过的轰鸣。
"北斗七星在那边。
"轻舟突然指向被霓虹灯污染的天空，"知道为什么古代医学生要学占星吗？
"九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见便利店招牌上闪烁的"24小时"字样。
他的声音混着夜风灌进耳膜："人们需要相信创痛都有天命，就像相信碎掉的玻璃..."他突然握住她沾着面包屑的手，按在自己还在渗血的掌心："能变成星星。
"晨雾漫起时，九墨在更衣室发现储物柜里的新围裙。
浅蓝色的布料上别着枚银杏叶胸针，翻开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LIGHT-09。
当她凑近观察时，胸针突然投射出荧光星图，光斑在墙上拼成小熊星座。
店长敲着玻璃窗喊她交班时，九墨才发现围裙口袋里藏着张字条。
泛黄的便签纸上是她熟悉的锋利字迹："报警器在收银台下第三块瓷砖，我换了辣椒水浓度。
"她掀开瓷砖，发现原本的警报器旁贴着张拍立得——照片里凌晨三点的货架上，自己蜷缩在纸箱堆里熟睡，身上盖着件染血的白大褂。
晨光刺破雾气的瞬间，九墨在便利店玻璃门上看见倒影。
她嘴角残留的面包渣像粒褪色的星子，而映在身后的街道上，银杏树下的长椅上放着个熟悉的星空投影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