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厨房玻璃窗上像撒了把黄豆,我盯着刘朵朵抹了三层蓝莓果酱的吐司,指甲缝里还卡着今天做马卡龙时沾的糖粉。
这姑娘非要把过期三天的果酱消灭掉,说什么“店长你上周还说不能浪费食材”,却忘了食材过期和节约根本是两码事。
“朵朵!”
我抢过她手里的面包,果酱蹭在围裙上,黏糊糊的像块紫药水渍,“上次食评家说我们用料不新鲜,你还想让卫生局来查啊?”
窗外惊雷炸响,天花板的吊灯晃了晃,刘朵朵吐着舌头躲到我身后,发尾还滴着刚才接外卖时淋的雨水。
门铃就在这时炸开。
我擦着手去开门,防盗门刚拉开条缝,冷雨就卷着个人影冲了进来——赵洛水抱着个歪歪扭扭的纸箱,西装裤脚全湿透,皮鞋上沾着泥点,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贴在额角,倒像个被雨水浇懵的落汤鸡。
最要命的是,他左胸前别着枚银色校徽,齿轮状的花纹让我眼皮一跳——那是津南大学食品工程系的系徽,和我毕业那年的款式分毫不差。
西年前的暴雨夜突然在脑海里闪回:我抱着烤箱零件在教学楼门口打转,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把伞倾向我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里,校服口袋里露出的校徽就是这个样子。
“进、进来换鞋。”
我慌忙递出拖鞋,视线却被他怀里的纸箱勾住了。
牛皮纸箱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笨蛋急救包”,每个字都像被雨水泡软了,边角还洇着深蓝墨迹——大概是他冒雨抱着箱子跑了一路,墨水被雨水晕开了。
赵洛水把纸箱往餐桌上一放,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领带上,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从内袋掏出张清单:“新西兰麦卢卡蜂蜜三瓶,日本槐花蜜两罐,还有你上周在朋友圈说的那种……”他顿了顿,耳尖发红,“会拉丝的蜂巢蜜。”
刘朵朵凑过来猛地吸气:“哇塞店长,这是把蜂蜜专卖店搬来了吧?”
她戳了戳纸箱上的字,“‘笨蛋急救包’是什么梗啊?”
赵洛水的手指在清单上敲了敲,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防止某人用过期果酱做甜品,吃坏客人肚子。”
我忽然想起三天前发的朋友圈。
当时为了省钱,我对着冰箱里的过期果酱拍照叹气,配文“贫穷店长在线心疼食材”,没想到会被他看到。
此刻纸箱里的蜂蜜瓶闪着微光,保质期清一色到2026年,足够我慢慢研发新配方——他连我可能会浪费多久都算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捏着清单的手有点抖,鼻尖萦绕着他袖口的茉莉茶香,和西年前那个雨夜一模一样。
那时他帮我把烤箱零件送到宿舍,临走时留下包防潮剂,说“甜食店老板怎么能让原料受潮”,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食品工程系公认的“冰山学霸”,连做实验都精确到克。
赵洛水弯腰换鞋时,系徽在灯光下闪了闪:“你妈妈说你总忘记锁后厨窗户。”
他指了指厨房半开的玻璃窗,雨丝正往里飘,“上周你在相亲时说要去茶叶市场,其实蜂蜜和茶一样,不同产地的风味能衬出甜品的层次——”他忽然闭嘴,像是说多了话,转身去翻纸箱里的泡沫垫。
我盯着他挺括的肩线,突然发现西装内侧绣着行小字:“赵氏茶行 质检部”。
原来五年前在美食节默默买光我曲奇的男生,不仅记住了我的甜度缺陷,还在暗戳戳地用专业知识给我递梯子。
烤箱运作时的嗡鸣突然在记忆里响起,那年我用赚的三百块买烤箱,他大概就在不远处看着,像现在这样,用最笨拙的方式说着关心的话。
“店长!
蜂巢蜜会拉丝欸!”
刘朵朵的惊呼声打断思绪,她正举着手机拍开箱视频,镜头扫过赵洛水时,他猛地别过脸,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我忽然想起大学时流传的段子:食品工程系的赵洛水,连谈恋爱都像做成分分析,没想到现在会抱着纸箱在暴雨里狂奔,给我送写着“笨蛋”的急救包。
雨渐渐小了,赵洛水站在玄关准备离开,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这是我自己炒的茉莉花茶,”他把铁盒塞给我,指尖触到我手腕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泡开后加在奶油里,比伯爵茶更衬树莓的酸。”
铁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他轻声说了句“再见”,尾音被雨声泡得发软。
刘朵朵凑过来戳我腰:“店长你耳朵红啦!
刚才他说‘笨蛋’的时候,眼神明明在发光!”
我打开铁盒,干燥的茶香混着雨水的潮气涌出来,茶叶碎里还藏着片完整的茉莉花瓣——大概是他炒茶时特意留的。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洛水说你总吃便利店饭团,让我给你寄电炖锅。”
我摸着纸箱上的“笨蛋急救包”,突然笑出声——原来冰山融化的声音,是暴雨夜纸箱上的水滴答滴答,是铁盒里茶叶的窸窣作响,是他藏在严谨背后的笨拙温柔。
夜里打烊后,我对着新到的蜂蜜发呆。
刘朵朵己经把过期果酱全扔进了垃圾桶,厨房窗台上摆着赵洛水送的茉莉花茶铁盒,月光照着盒盖上他歪歪扭扭的签名,像小学生写的情书。
西年前的暴雨夜,他替我撑伞时说“路滑,我帮你拿烤箱”,现在他说“笨蛋,别用过期果酱”,原来有些关心,早就藏在时光的褶皱里,等着雨水把它们泡软,露出里面的甜。
烤箱预热的提示音响起,我舀了勺麦卢卡蜂蜜倒进面糊。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不再像 earlier 那样砸得人心慌。
赵洛水系徽上的齿轮突然让我想起,食品工程和甜品制作,不就像齿轮的两面吗?
他讲究精确配比,我偏爱随心而作,可当蜂蜜遇见茶叶,当他的严谨撞上我的固执,或许真能调出最刚好的甜度。
铁盒里的茉莉花茶在温水里舒展开,我忽然想起他西装内侧的“质检部”刺绣——原来他不仅是投资顾问,还懂食材质检。
食评家的差评、店里的危机,或许这个总把关心藏在茶香里的男人,早就打算好了,要用他的方式,陪我一起跨过那些甜度过剩的坎。
面团进烤箱时,我给赵洛水发了条消息:“明天来试吃新品吧,用你送的蜂蜜做的。”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心跳得比烤箱风扇还快。
手机很快震动,他回了个“好”,后面跟着个茶杯 emoji——这大概是冰山先生能给出的最热情回应了。
暴雨在凌晨停了,窗台上的茉莉花茶铁盒凝着细密的水珠。
我摸着纸箱上的“笨蛋急救包”,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动人——原来被人当作笨蛋小心呵护着,竟比吃了十块提拉米苏还要甜。
或许,爱情就像这罐保质期两年的蜂蜜,初尝时带着点涩,却在时光里慢慢酿成回甘,等着有心人用温度将它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