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笙是被冷意唤醒的。
不是那种从梦中惊醒的突兀,而是一种仿佛全身细胞被迫苏醒的缓慢抽离,像被冻在深层水下,突然被拉出水面——失重、耳鸣、肺部灼烧感——但身体并没有沉重的疼痛。
他睁开眼。
眼前是一道陌生的金属门,古旧而无铭。
门框上嵌着一排模糊的数字:“C17”。
地面是深灰色厚地毯,脚下踩着发出几不可察的回弹。
头顶是昏黄壁灯,柔和地照亮狭窄过道,仿佛刻意营造温暖,却总透出一丝不合逻辑的寒意。
他站在门外。
脑中最后的画面仍残留着自己走出冷藏间、回到街头,在红灯亮起的那刻,一道刺目的远光突然在眼前炸开。
然后就是现在。
他下意识摸了下口袋——衣服还是他熟悉的深灰风衣,胸前口袋里的手套还在,甚至连那张黑卡也还在。
他低头,手腕上的表正滴答滴答,指向:“02:29 AM”。
秒针动了一下。
02:30 AM。
一阵奇异的眩晕感突然席卷而来,仿佛血液瞬间从西肢抽空,重心偏移,眼皮像被谁从内部按下。
他踉跄了一步,正欲撑住身旁墙壁,但身侧空空如也。
下一秒,他失去意识。
——他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上。
天花板是平滑的金属灰,墙壁泛着淡黄灯光,一台老式机械钟固定在墙角,嘀嗒嘀嗒地响着。
房间并不大,约十平方米,铺着旧木地板,角落里有立式衣柜、洗手台和一张木质桌椅。
窗子在左侧,窗外漆黑如墨,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坐起身,头脑还未完全清醒。
桌上放着一张白纸。
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钢笔字迹写成的话:“请在明晚02:30前躺回床上,错过将导致房间失效。”
他眯起眼,看向纸下压着的那把钥匙。
钥匙拴着编号“C17”,与门外门牌一致。
林慕笙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指尖划过玻璃。
窗外黑得没有尽头,仿佛整座世界被吞噬。
他甚至无法确定玻璃后面是否真的存在空间——那黑暗太过绝对,像是一张完美剪影的幕布,连光都不曾反射。
他拉回视线。
这间房间很安静,安静得不像现实。
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似乎也比平时低了一拍。
他拿起钥匙,走到门边。
房间的门有两扇,主门写着“出口”,副门则是一个无标识的暗色把手。
他选择了后者。
门被推开,外头是一条风格完全不同的走廊。
不像现实的工业楼层——这里仿佛一节经过美化改装的列车车厢,大厅比想象中宽敞,地板柔软,天花板上吊着暖黄吊灯,墙边摆着装饰画与假花。
有人影在尽头穿梭,说话声、杯子碰撞声、甚至有轻音乐在空气里流动。
温馨,却不真实。
林慕笙站在走廊尽头,静静望着这“大厅”世界,似乎正努力拼凑整件事的逻辑结构。
他的眼神扫过走廊墙壁——每隔几米都有房号标识,从“C01”到他刚才出来的“C17”,目前他只看到西五间门开着。
有个男人正从另一间房出来,注意到林慕笙后点头示意。
“你新来的?”
那人笑着问,语气平和。
林慕笙没有立即回答。
“欢迎登车。”
那人继续,“虽然没人告诉你怎么上的车,但……很快你就会明白。”
林慕笙望着他,视线略过他胸前悬挂的一张旧式木牌——乔延川|C06号房。
“这是……地狱站。”
那人说完这句话,便向大厅另一头走去,仿佛不愿多解释。
林慕笙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走进大厅深处。
大厅中央有一块布告板,钉着一张老旧的车厢地图,标注着“列车构造图”,还有几个己经钉死的红色图钉。
他指尖点过一行字:“每位乘客拥有一间房、一份命运、一个出口。
请勿违背入眠法则。”
而墙角处那张老式机械钟,指针再次缓缓滑动:02:00 AM。
距离下一次——强制入眠,只剩下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