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乎极欣赏她这般模样,又向前逼近一步,身高的优势将她完全笼罩。
姮淼儿被他迫人的气势吓得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见她如此,商煜才满意般轻笑一声,微微俯身的声音压低,仅她二人可闻:“既入此深宫,便身不由己,非汝想与不想,而是能与不能。”
语罢,他直起身离去。
越明紧随其后,略带不解地回头望了那抹僵在原地的纤细身影一眼。
姮淼儿怔在原地,反复咀嚼着那句话。他这是是在点拨她,要她主动去争的意思?
宫道尽头,越明忍不住低声问道:“主上为何要提点那姮美人?虽貌美,却实在柔弱,只怕经不起风雨,轻易便折损了。”
商煜步履未停,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正因如此,才更有趣,本相倒是好奇,她这般性子,在这吃人的地方,能挣扎到几时。”
目光掠过宫墙飞檐,他看向暮色渐沉的天空,晦沉眸底冷漠的骇人。
是夜,商煜回到相府。
偌大的相府寂静无声,亭台楼阁在月光下幢幢黑影,仆从寥寥,不见半个女眷,唯有看着他长大的老嬷嬷还候在廊下。
“主上回来了,”老嬷嬷上前接过他解下的外袍:“可要用些夜膳?”
“不必,”商煜摆手:“嬷嬷自去歇息便是。”
寝殿内,他只留了一盏灯。躺在玄漆木榻上,阖眼许久,脑海中忽地闪过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泪眼婆娑,娇躯微颤,手背上那点刺目的红痕尤为清晰。
他不由得嗤笑一声。
当初晋地被灭,这女子作为战利品被献入雍宫前,手下的确请示过他
只是那时他忙于清算晋地残余势力,安置官吏,这等微末小事,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随意摆了摆手。
倒不想,送进宫的是这么个娇怯怯的小东西
商煜素来少眠,每夜能睡足两三个时辰已属难得。
今夜不知为何,辗转反侧间,竟沉沉睡去,还入了梦。
梦中光影朦胧,只见那姮美人蜷缩在床榻角落,肩头轻颤,压抑的啜泣声细细传来。
他看见她抬起那只烫红的手,低声呜咽:“好疼…”
娇气。
商煜在梦中冷眼旁观。
忽然,姮淼儿抬起泪眼,直直望见了他。
泪痕斑驳的脸颊在梦中愈发清晰,艳若桃李,此刻却是凄楚,柔嫩的唇瓣微启,带着哭腔喃喃:“相国,妾身好疼啊。”
声音娇柔婉转,带着数不清的委屈,直往人心里钻。
片刻后,商煜倏然从梦中惊醒,坐起,额间沁出罕见的薄汗。
窗外沉沉夜色,梦中那声“好疼”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带着某种诡异的真实感。
他再无睡意,索性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袍便走向书房。
烛台点亮,他执起一卷竹简,试图将心神浸入纵横谋略之中。
然而书简上的字迹却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变幻,最终凝成那张泪眼朦胧的娇颜。
他放下竹简,指节轻轻叩击着漆案面,眸色深沉如夜。
良久,唇边逸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峭低语:“倒是个有手段的。”
能扰他清梦,这确是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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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淼儿本是晋族姮氏族的独女,自幼习的是诗书礼乐,琴棋书画,何曾学过如何曲意逢迎等做派。
晋城破那日,父亲甚至来不及安顿她,便血染庭阶,她孤身逃了三日,终究还是被雍军寻获,献入这深宫。
自那日宫道上与商煜一番言语,姮淼儿枯坐一夜,求死不易,求生更难。
既如此,那只能争一争了。
春莺见她心境转变,甚是欣喜,忙打听来消息,君上近来忙于下半年征伐他国之事,虽则大事皆由相国决断,但表面功夫总要做足,时常在书房处理文书。
这日,姮淼儿悉心梳妆,着一身娇嫩的桃色曲裾深衣,乌发绾成凌云髻,略施粉黛,足已容光慑人。
她行至书房外的回廊等候,心口怦怦直跳,恰逢雍国公推门而出,似是欲往他处。
这位国君年约四十,身形不算高大,略显清瘦。
他乍见廊下立着一位绝色佳人,先是怔愣,随即眼中爆出惊艳之色,这才想起是前些日进宫的那位晋女。
“美人。”他快步上前,亲手握住姮淼儿的纤腕,触手温润滑腻,更是心痒:“今日怎想到来此处寻寡人?”
姮淼儿身体僵硬,脑中飞快回忆春莺所教的那些娇声软语,可临到开口,却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妾…思念君上。”
说罢,她仰起脸,日光洒落照在她无瑕的容颜,杏眸水润,唇如樱瓣,那份纯粹的美貌无需矫饰足已动人心魄。
雍国公素来酷爱美色,何曾听过这等绝色美人当面诉衷肠,当即心花怒放,拉着她的手往书房内带:“是寡人疏忽,冷落了美人。今晚,今晚定去你殿中寻你。”
姮淼儿指尖微凉,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面上挤出一丝浅笑:“妾,静候君上。”
雍国公越看她越喜,舍不得她立刻就走,便道:“既来了,便为寡人研墨可好?”
“诺。”姮淼儿低声应了,走到书案旁执起墨锭,垂首轻轻研磨。她姿态优雅,侧脸线条柔美,脖颈低垂露出一段白皙肌肤,看得雍国公心猿意马,政务也抛到了脑后。
恰在此时,殿外内侍高声通传:“相国大人到!”
雍国公这才恍然记起确有要事相商。话音未落,商煜已迈步入内。
他一身玄色深衣,金纹暗绣,身姿挺拔如松柏,面容俊美又带着迫人的冷冽。
墨眸一扫,不禁落在立于君上身侧,垂首研墨的姮淼儿身上。
见她今日似是精心打扮过,云鬓花颜,身姿窈窕,虽神情间仍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娇柔,但更添楚楚风致。
她依在雍国公身旁,一副红袖添香的景象。
商煜眼眸倏然微眯,莫名不悦,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应出现在此处的物件。
“相国来了。”雍国公笑道,似乎也觉有些不便,对姮淼儿挥挥手:“美人先退下吧。”
姮淼儿低头敛衽行礼,缓步退出。
行至门边,忽听得那道清冷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对雍国公所言,却字字清晰落入她耳中:“君上书房乃机要重地,往来文书关乎国策。日后,还请莫要让闲杂人等随意踏入。”
姮淼儿脚步一滞,脸颊倏地涌现两片红晕,窘得无地自容。
她分明听出那“闲杂人等”指的是谁。
不敢回头,她加快脚步,小跑着离开了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