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约盯着地上那枚被踩的西分五裂的测灵石,感觉自己的道心比这颗石头还碎。
清虚观的测试台前人早散了,只剩他还蹲在原地,看那石头从亮闪闪的淡青色,一点点褪成灰扑扑的样子,跟他此刻的脸色差不多。
“程居士,非是贫道不留你,”刚刚主持测试仙脉的白胡子道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惋惜得像在劝一个考不上秀才的笨童生,“这测灵石显你灵根驳杂,仙脉全无,你不要再在修仙这条路上执迷不悟了。”
言罢,白胡子道长拂袖而去,一个小道士凑上前嘲讽的说道:“程居士,与我观缘法,比后人那棵歪脖子树还要浅些,还是踏踏实实回家种地吧!”
歪脖子树?
程不约捏了捏拳头。
他从十西岁起背着包袱闯江湖,这己经是第十七次测试了。
前十六次的理由更离谱:有说他“呼吸太急,不像修仙像赶投胎”的,有嫌他“走路带风,没仙风道骨”的,最绝的是去年那个门派,说他“名字里的‘约’字太拗口,念着影响门派发展”。
合着他这十七年来就长了个让修仙门派集体嫌弃的身子骨?
这身子骨连个歪脖子树的仙缘都比不上。
一气之下,程不约来到了后山对山道旁那棵歪脖子树就是用力一脚,惊得树上一只老鸹扑棱棱飞走,还冲他拉了泡屎,不偏不倚掉在他的袖口上。
程不约指天骂道:“老天爷你还派只鸟来欺负我!
真是欺人太甚了。”
他气鼓鼓地往山下走,袖口的鸟屎还冒着热气,活像个贴在身上的“倒霉符”。
刚拐过一个弯,就见路边老松树下瘫坐着个老头,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露在外面的胳膊比路边的枯树枝还瘦,正眯着眼瞅他,嘴角咧着个说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少年人,愁眉苦脸的,让人家把饭钱偷光啦?”
老头的声音像砂纸磨木头,糙得慌。
程不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他现在看见谁都觉得是来嘲讽他的。
老头也不恼,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拔开塞子抿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他那破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小兄弟我看你是去清虚观测试仙缘了吧?”
“你怎么知道?”
程不约一愣。
“这山上除了采蘑菇的村姑,就剩下你们这群想成仙想疯了的愣头青了,”老头咂咂嘴,“看你这丧样,准是又被刷下来了。
第十七次了吧?”
程不约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是第十七次?”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两颗黄黑相间的牙:“第一次是在龙虎山吧?
回来的路上还掉河里啦!
我都瞅见了。
第二次是天香谷,你说你一个男儿身去全都是女修士的天香谷捣什么乱啊?
最搞笑的是第十六次,是在临云山庄吧!
你跟门口的石狮子吵了半天架,说它嘲笑你,有这事吧?”
程不约的脸“腾”地红了。
那回被拒得太憋屈,他确实对着石狮子骂了句“你瞅啥”,没想到这事对面的老头都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
他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老头。
这老头看着像个讨饭的,怎么跟个跟踪狂似的?
“我?”
老头拍了拍胸脯,破衣服上的灰尘被震得飞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下第一的老剑客,号称‘疯老道’的梅六是也。
你叫我疯老道就行!
听着亲切!”
程不约:“……这名字听着就有点不太正经啊。”
“正经能当饭吃啊?”
疯老道白了他一眼,忽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拿着。”
程不约低头一看,是颗圆滚滚的果子,红得像樱桃,却比樱桃大两倍,表皮还泛着层油光,闻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
“这是啥?”
“朱果,”疯老道说得轻描淡写,“折腾了一上午。
肚子都咕咕叫了吧?”
程不约一惊手里的果子都差点没拿稳:“朱果?
那不是传说中的一级仙果吗?
你怎么会有……你管我怎么有,”疯老道不耐烦地挥挥手,“给你就拿着。
想修仙不?
跟我走,保准比那些名门正派强。”
程不约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说书先生讲的“江湖骗子拐卖少年血炼成药”的段子,赶紧把果子往回塞:“不了不了,晚辈还想去无量海试试,你这门派我高攀不起。”
“无量海?”
疯老道嗤笑一声,指着他袖口的鸟屎,“你要去的话还的赏你这玩意儿?
我跟你说,你去的那些门派,测灵石稍微亮点光的就当宝贝,像你这样的‘顽石’,他们哪懂?
咱那儿不搞那套虚的,能打能扛能啃野果,就算好苗子!”
他说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往程不约面前一摊。
布包里哗啦啦滚出一堆东西——不是金银珠宝,是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有带尖刺的铁爪,有锈迹斑斑的铜铃,还有个巴掌大的骷髅头挂件,眼睛处镶着两颗红珠子,看着倒挺精神。
“瞧见没?
全是好东西!”
疯老道拿起那骷髅头晃了晃,红珠子“咕噜”转了一圈,“这叫‘镇魂铃’,不是,叫‘开心骷髅’,挂在身上能辟邪。
比清虚观的护身符灵验十倍!”
程不约看着那堆破烂,又看了看手里的朱果,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就像疯老道所言,他早上为了赶测试,只啃了个干硬的麦饼,现在闻着朱果的甜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跟我走,”疯老道看出了他的动摇,循循善诱,“咱那儿管饭,顿顿有肉,昨天刚打了只野山羊,今天炖了一锅,香得能飘三里地。”
野山羊……程不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疯老道往旁边一条岔路瞟。
那路隐在树林里,看着黑黢黢的,不像什么好地方,可他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炖肉的香味。
十七次了,连仙家门派的门坎都没让他摸过,说不定……这疯老道说的是真的?
反正自己仙脉全无,父母早亡,烂命一条,索性赌一把。
在哪修仙练道不都一样吗?
他咬了咬牙,把朱果往嘴里一塞。
果子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半天的疲惫,连袖口的鸟屎好像都不那么难闻了。
“那……你们那儿,真的不用测灵根吗?”
“测那玩意儿干啥,”疯老道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咱门派讲究‘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走,带你见两个师兄去,他们昨天还念叨,说缺个师弟去捅马蜂窝呢!”
捅马蜂窝?
程不约愣了愣,这听着也不像修仙连道啊。
跟闹着玩似得。
可看着疯老道己经迈开的脚步,闻着空气里仿佛真的飘来的肉香,他还是抬腿跟了上去。
管他正经不正经,先吃饱了,先有个地方待着,总比再去无量海当“废物”扔出去强。
他跟着疯老道钻进岔路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清虚观的方向,心里默默说了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