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老驴实在跑不动了,喘着粗气淌着白沫,西条腿打晃跟筛糠似的。
林父看着心疼,这驴是家里唯一的牲口,真累死了,开春种地都没指望。
他猛地勒住缰绳,驴车吱呀一声停在雾蒙蒙的山路上。
车一停,身后雾里那道人影也跟着定住了。
林父咬咬牙,抽出别在腰后的柴刀攥在手里,又解开裤腰带,朝着人影的方向哗哗撒尿,嘴里骂骂咧咧全是糙话。
村里老人说过,人身上的秽物能驱邪,脏话说得越狠,邪祟越怕。
他骂够了,还狠狠朝那边啐了三口唾沫。
说来也怪,雾里那道影子晃了晃,竟真的一点点淡下去,最后彻底融进浓雾里没了踪迹。
林父提上裤子,甩了驴一鞭子:“走!”
赶到陈仙姑住的山坳时,天快亮了。
那是间孤零零的石头屋,墙皮斑驳,门口堆着半人高的枯枝。
林父使劲砸门,木槌似的拳头把门板捶得咚咚响。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回吧,这闺女救不活了。
早个三年来,或许还有法子,现在……她肚子里的东西己经长成形了。”
“仙姑!
求您发发慈悲!”
林父隔着门喊,声音都带了哭腔,“她才十八啊,还是个孩子!”
屋里静了半晌,一声长叹漫出来:“把她留下吧。
你赶紧回家,家里要出事。”
门“吱呀”开了道缝,一个背驼得像虾米的老妪立在门后,满脸皱纹堆在一起,眼睛陷在褶子里,浑浊得看不清神色。
林父赶紧把林晚抱进去,又急又怕地往家赶,临走前攥着林晚的手反复叮嘱:“爹处理完就来接你,千万别乱跑!”
陈仙姑关了门,屋里一股草药混着尘土的味。
她指了指里屋:“浴桶备好了,去洗洗吧,我拾掇拾掇。”
里屋果然有个大木盆,热水冒着白汽,水面飘着层淡紫色的花瓣,看着不像山里能长出来的。
林晚心里犯嘀咕,这老太太独居深山,怎么会提前备好这么一桶洗澡水?
但她实在太久没好好洗过澡了,那点疑虑很快被渴望冲散,脱了衣服就泡了进去。
水温烫得正好,带着股说不清的清香,泡得骨头缝都酥了。
刚搓了两遍,陈仙姑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套大红的嫁衣,绣着鸳鸯戏水,针脚细密得不像手工活。
“洗完换上这个。”
她把嫁衣放在凳上,转身就走。
林晚不敢多问,匆匆擦干身子。
看着自己来时穿的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褂子,再看看眼前鲜亮的嫁衣,干脆利落地套了上去。
料子滑溜溜的,穿在身上竟莫名合身。
等她走出里屋,差点以为进错了地方。
原本简陋的石头屋,不知何时摆上了红绸,墙上贴了歪歪扭扭的囍字,屋中央摆着个香炉,两支红烛燃得正旺,竟像个临时搭起的喜堂。
“这是……要干嘛?”
林晚心里发毛。
“拜堂。”
陈仙姑往香炉里插了三支香,烟雾缭绕中,她的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拜了蛇君,只有他能保你活命,那狐妖斗不过他。”
“我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林晚追问,手不自觉地摸向小腹。
“蛇蛋。”
陈仙姑头也不回。
“谁的?”
“嘘——”陈仙姑猛地回头,眼睛在烛光下亮得吓人,“别多问!
蛇君要来了,不该看的别乱看!”
她按住林晚的肩膀,强迫她闭上眼。
可林晚哪忍得住,悄悄眯开条缝。
就见陈仙姑对着香炉念念有词,地上她的影子竟像水一样晃了晃,慢慢拉长、扭曲,最后变成条碗口粗的蛇影,在地上蜿蜒扭动。
林晚浑身的血都快冻住了——这根本不是陈仙姑!
那真正的陈仙姑去哪了?
正想着,屋里突然刮起阵阴风,桌上的油灯“啪”地灭了,红烛的火苗也剧烈摇晃起来。
背后传来轻得像羽毛落地的脚步声,林晚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恭迎蛇君!”
陈仙姑猛地拽了把林晚的胳膊。
林晚激灵一下睁开眼。
昏红的烛光里,立着个穿白衣的男人。
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肤色白得像玉,眉眼清冷,比沈砚之多了份难以言喻的威严,明明站在那里,却像隔着层云雾,不似凡人。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空气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声音。
林晚跪在蒲团上仰头看他,他垂眸看她,谁都没说话。
“看够了?”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像冰珠落进玉盘,清冽又带着点冷。
林晚愣愣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仙姑狠狠掐了把腰。
“快说参见蛇君!”
陈仙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催促。
“参、参见蛇君。”
林晚赶紧照做。
蛇君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嫁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本君不便与你行拜堂礼,你朝本君磕三个头,便算礼成。”
这话听得林晚心里首犯嘀咕。
哪有拜堂只磕三个头的?
看他那神情,分明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这么做,活像被逼着吞下什么苦药。
“我若拜了,你能帮我弄掉肚子里的蛇蛋吗?”
林晚没动,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嫁了。
“那是本君的蛋。”
蛇君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成了亲,圆房后自会孵化。”
“快磕啊!”
陈仙姑在旁边急得跺脚,“再拖下去,这蛋就要把你吸干了!”
林晚心里冷笑。
三年都熬过来了,还差这一会儿?
她盯着眼前的蛇君,眼神里满是探究:“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怀上您的蛋?”
蛇君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耐烦了:“你到底拜不拜?”
“她不能拜!”
一声怒喝突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轰隆”一声,木门被劈成了两半!
沈砚之提着柄长剑站在门口,不知何时换了身火红的衣服,衬得他眉眼越发妖异。
月光顺着破门涌进来,照亮他眼底的戾气:“想抢本狐的人,问过我手里的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