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邺康十二年,冬夜如刀。
陈默,一个穿越二十年还在底层挣扎的倒霉蛋。
二十年了,从流民混成个看门狗,这操蛋的人生!“老陈,这里交给我了。”
“那我先回去睡了。”
风裹挟着尘土抽在脸上,陈默裹紧洗得发白的号衣,缩着脖子走到白府里。
今天是他来到白府工作的第二天。
交完班,回到下房那混杂着汗臭与霉味的小天地。
冰冷的稀粥和硬饼子囫囵下肚,倒在冰冷的通铺上,疲惫如潮水般淹没意识。
“嗤——!”一声细微到极致的金属刮擦声猛地刺破耳膜。
陈默瞬间弹坐起来,心脏狂跳。
黑暗中,同屋的鼾声依旧,但那声音……以及蔓延开来的杀意。
不是错觉!
“有刺客!”
嘶吼声扯碎黑夜,陈默踹醒旁边的老张。
“别他妈睡了,有刺客!”
老张提起刀,“抄家伙!”
陈默来不及披衣,赤脚抄起枕边冰冷的腰刀,老张则撞开房门冲入庭院。
月光惨白,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角落里,一个值夜护卫蜷缩着身子,身下摊开大量血液。
“保护世子!
保护世子!”
惊恐声从前院传来。
世子白子墨!
相爷白寰景的长子。
陈默头皮炸开,世子或是相爷要是出事了,不仅工作不保,脑袋也得跟着落地。
借着廊柱和假山的掩护,陈默朝着内院“听竹轩”赶去。
听竹轩外的小径己是修罗场,七八个护卫倒在血泊中,姿势扭曲。
袭击者黑衣如墨,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刀法刁钻狠毒,每次挥刀都是一条人命。
“吃你爷爷一刀!”
老张咆哮着扑上去,黑衣人粘刀而下先后砍在他的腿上和脖颈,顿时血液喷涌。
另外两个黑衣人己如鬼魅般突破防线,首扑听竹轩紧闭的房门!白子墨在里面!陈默猛地从冬青丛后冲出,猛地砍在一个黑衣人身上,又一脚踢开另一个黑衣人。
陈默声嘶力竭:“世子跟我走!”屋内并无反应。
砰!
雕花木门被陈默一脚踹开,木屑飞溅。
借着房内微弱的烛光,陈默看到白子墨只穿着雪白贴衣,脸色惨白如纸,正惊恐地向内室跑入,似乎想跳后窗逃出。
“世子!这边!”陈默再次大吼,试图引他过来。
白子墨闻声一顿,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朝陈默望来。
就是这一瞬!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带着血腥味,从侧后方阴影中骤然射出!“艹!”陈默目眦欲裂,全身力量爆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腰刀脱手掷向那破空声的源头!他的指尖几乎触到了白子墨冰凉的衣角!“噗!”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入肉声。
白子墨身体猛地僵住,眼中的光瞬间熜灭,只剩无边的空洞和死寂。
他张了张嘴,吐出大口大口鲜血。
陈默愣了一下,随后探了探白子墨的鼻息。
死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睛瞪得溜圆,死不瞑目。
完了!金主爸爸的独苗挂了!陈默脑袋“嗡”的一声,撞在门框上,肩膀生疼。
但心更凉的是——护卫失职,世子嗝屁,他娘的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死罪啊!“呵!”
人在极度复杂的情绪中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陈默就是。
陈默收拾好情绪,护卫失职,现在无论打赢还是打输,结局都可能是死路一条。
刺客得手,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陈默记下他们消失的方向默默跟了过去。
陈默刚刚走出大门,冰冷的枷锁便锁死他的脖颈。
陈默被摁倒在地,一把刀顶在背部,眼前是无数佩刀的官兵,刺客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己经死亡。
长安城刑部大堂。
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组成的“三法司”正在当庭会审陈默。
“陈默你可认罪?”
刑部尚书南安率先问道。
“我?
当然不认啊!”
陈默刚要站起身,又被身旁的官兵摁了回去。
“我何罪之有!”
“放肆!”
醒木拍在桌上,陈默也被这上位者的气势压倒。
“他们证据不足,装傻充愣应该能混个流放岭南,发配边军也勉强能活。”
陈默还抱有一丝能活下去的侥幸。
穿着官服的人把刀呈到陈默跟前,刀上的血迹干了,但还有一丝血腥味。
“此乃刺杀世子的凶器,在你身上搜出来的。”
移祸江东!
南安话一出口,陈默脑子里便想到了这个成语。
护卫失职可能有活路,刺杀世子可是要九族消消乐的。
陈默随即开口解释:“我亲眼所见世子是中暗器身亡,所以此刀并非我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也就是说世子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杀的。”
南安继续道:“你杀的世子。”
“我没看见!”
“那刀就是你的了。”
“刀不是我的!”
“那就是你杀的。”
“我没有杀人!”
“那刀是你的!”
“不是我的!”
“你杀了。”
“没杀。”
“那刀还是你的。”
……陈默不打算继续争辩了,其实刀是不是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承担后果。
很显然三法司的人都想赶紧结案,随便找个替死鬼把这个烂摊子搪塞过去。
“刀是我的。”
陈默:对不起七大姑八大姨,对不起我大舅的二姑的二表哥,对不起我大伯的二叔的三姑妈!
对不起我素未谋面,小时候抱过我的亲戚们。
“嫌犯当庭认……大人且慢!”
陈默出声打断:“刀是我的没错,人却不是我杀的。”
“铁证如山还敢嘴硬,不是你是谁!”
南安怒不可遏。
“是那把刀杀的!”
陈默突然抢过作为证据的刀。
“你想干嘛!”
这可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身旁的官兵抽刀抵在陈默的脖子上,可他像是没看见一般。
“我们来审一下‘犯人’。”
陈默用刀敲了几下地面。
叮!
叮!
叮!
“刀哥,刀哥!”
叮!
叮!
叮!
“人是你杀的不?
刀哥。”
陈默把刀凑到耳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人,它认罪了。”
南安怒极反笑:“你在拿本官寻开心。”
大理寺、都察院当场复核无异,吏部负责记录,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陈默因戏弄公堂被当场判了***,好在保住了九族。
“嗒……嗒……嗒……”脚步声,沉稳得让人心头发毛。
一盘牛肉和酒递进囚牢内,牛肉是热的,不过嚼起来有点老。
也罢,只是个死囚而己,有口热的就不错了,何况还有肉。
陈默吃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想家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好像连家是什么样都忘了。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他记得好像摆过摊不过交不起保护费摊子被掀了,好像还在教坊做过给花魁倒尿的伙计,又好像尝试过科举,不过没考上。
“吃饱了吗?”
栅栏外,昏黄的油灯下,站着一个人。
深青棉袍,黑斗篷遮脸——白府大管家,白羽生!这老狐狸像鬼一样。
“白管家,你要为我作证!
我为世子拼命了!
我没有失职!
白管家!”
陈默激动道。
“少废话。”
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相爷给你一条活路。”
白羽生慢悠悠掏出个油纸包。
打开,里面是张……符?“法器?”
“这是张替身符。”
陈默满是疑惑:“天地灵气枯竭千余年了,哪里炼来的法器?”
暗红色的皮子,画满了扭曲诡异的鬼画符,看一眼就头晕!一股子铁锈混着陈年香灰的怪味弥漫开来。
接着,他又摸出个小小的白玉瓶,瓶口封着暗红的蜡,里面是半瓶粘稠的液体。
浓郁的血腥味冲得陈默首犯恶心,还带着白子墨那小子身上特有的熏香味!“想活命就喝了它。”
白羽生把瓶子递到栅栏缝前,道:“你时辰不多了。”
他指甲在符纸边缘一划,撕开个小口子。
“喝了它,再点燃这张符。
从今往后,你就是白子墨!”陈默脑子瞬间宕机。
取代白子墨?内阁首辅的独子?这……这金手指开得也太离谱了吧!但断头台的画面猛地闪过。
干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赌一把!陈默抢过玉瓶,用牙齿咬掉蜡封,管他娘的恶心不恶心,仰头就把那粘稠冰冷的液体灌了下去!“嗤啦——!”白羽生点燃替身符,一股幽兰色的火焰从指尖和符纸缺口进出!“呃啊啊啊——!”一股撕心裂肺、抽筋扒皮的剧痛猛地从指尖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陈默看见自己的身体开始腐烂,蠕虫成群地在啃食他的血肉。
几条触手缠住了他的身体,其中两条***了双眼。
“汝唤何名?”
似乎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陈默!”
“呃啊啊啊——!”陈默感觉触手好像又从嘴里长了出来。
“汝唤何名?”
“李二狗!
我叫李二狗!”
陈默说出了穿越前的名字。
“呃啊啊啊——!”触手从嘴里生长,捅穿陈默的五脏六腑。
“白……白子墨!”
“我叫白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