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洞深处,那盏据说是南诏时期便己点燃,守护着密卷的长明灯,此刻焰心竟跳动着一簇幽绿的光芒,将整个石室映得鬼气森森。
灯影摇曳,墙壁上历代祖师的画像仿佛都在扭曲变形。
青玄道长站在灯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灯盏边缘沾染的一丝暗红水渍,正是龙潭里那股腥甜气味的来源。
“怨气蚀灯,水脉染毒。”
他声音低沉,“这东西比我们想的还要凶戾,不仅能侵魂,还能污秽法器,阻断灵机。”
陈晋感到怀里的同劳尉印微微发烫,像是在发出警告。
他看向龙潭方向,那股暗红似乎更深了,冒出的气泡也密集了许多,咕嘟咕嘟,如同煮沸的血水。
“师父,这是什么邪术?”
林素心紧握桃木剑,眉宇间满是凝重。
“非是中土道术,亦非寻常巫蛊。”
青玄道长摇头,“倒像是糅合了古滇献祭的怨力、哀牢的某种阴毒咒术,还有……水底精怪的腥臊之气。
三者合一,歹毒异常。
它想先坏我文昌宫根基,污了这龙潭灵眼。”
他转向陈晋:“陈小子,你陈家《滇秘》残页上,可曾提及类似能污秽水脉、侵蚀法器的记载?”
陈晋努力回忆那些被火焰燎过边缘的模糊字迹和草图。
“好像……有一页提到了‘血泉咒’,需以百人之怨血为引,混合‘蚀金草’、‘污灵苔’的汁液,借水脉传播,能坏法器灵光,污修行者道基。
但记载残缺,解法部分被烧毁了。”
“蚀金草生于铜矿阴湿之地,污灵苔则多在古墓棺椁旁出现。”
林素心接口,“这两种东西,在古滇国和哀牢国的遗迹附近,确实都有发现。”
“那就是了。”
青玄道长目光锐利,“有人收集了这些秽物,利用了抚仙湖底积累千年的怨气,炮制出这‘血泉咒’,欲要从根基上瓦解我们的防御。
龙潭与山下水系暗通,若不阻止,不出三日,这巍宝山周遭的水源都将被污,山中禁制威力大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龙潭中异变陡生!
那暗红色的潭水猛地翻腾起来,如同烧开的巨锅。
密集的气泡破裂,散发出更浓烈的腥甜恶臭。
紧接着,一片片翻着白肚皮的鱼虾浮上水面,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消融。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从潭底淤泥中,钻出无数密密麻麻、颜色艳红的怪虫。
它们形如水蛭,却长着蜈蚣般的细足,口中利齿森然,一出现便疯狂啃食那些腐烂的鱼虾,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血蛭蛊!”
林素心倒吸一口凉气,“哀牢巫蛊中的凶物,以怨血喂养,能钻入生灵体内,吸***血,啃噬魂魄!”
虫群啃光了鱼虾,开始互相吞噬,体型较大的血蛭蛊吞掉较小的同类,身体迅速膨胀,颜色也变得愈发深红如血。
它们似乎感应到岸上生人的气息,一部分竟然脱离水面,如同红色的潮水般,沿着潭壁向上蔓延,首扑陈晋三人而来!
“退后!”
青玄道长一声低喝,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气墙推出,将最先涌上的血蛭蛊震落回潭中。
但蛊虫数量太多,前仆后继,气墙也摇摇欲坠。
林素心桃木剑疾点,口中咒语不停:“五星镇彩,光照玄冥。
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剑尖黄符燃烧,化作一道道金色火焰射向虫群,烧得血蛭蛊吱吱作响,化为黑灰。
然而蛊虫无穷无尽,火焰亦难以尽数阻挡。
陈晋握紧同劳尉印,他能感觉到这枚铜印对邪祟的克制之力,但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虫潮,似乎有些无从下手。
他想起祖父曾说过,古滇卫有时也需应对山林间的毒虫瘴疠,铜印本身便有驱虫避瘴之能,只是用法……他福至心灵,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抹在铜印的印面之上。
鲜血浸入刻痕,铜印陡然爆发出灼热的气浪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严。
“镇!”
陈晋将铜印朝前一按,并非针对某一只蛊虫,而是将其蕴含的“滇卫”权柄与镇煞之力,混合着他的血脉气息,轰然扩散开来。
效果立竿见影!
汹涌的虫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
靠前的血蛭蛊焦躁不安地原地打转,发出尖锐的嘶鸣,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铜印散发出的气息,让它们本能地感到畏惧。
青玄道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
以血为引,激发滇卫印的传承之力!
陈小子,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林素心也压力一轻,趁机又打出数道火符,清空了一片靠近的蛊虫。
然而,龙潭中心的翻腾并未停止。
那暗红色的水体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一股更加浓郁的黑红之气升腾而起,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头戴羽冠的狰狞面孔,对着三人发出无声的咆哮。
强大的怨念冲击而来,陈晋闷哼一声,连退两步,手中的铜印也变得滚烫无比。
林素心脸色发白,剑上的金光都黯淡了几分。
青玄道长踏步上前,挡在两人身前,并指如剑,在空中虚画一道复杂的符箓,口中朗声诵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符箓成型,金光大放,如同一轮小太阳,驱散了周围的阴寒与腥臭,与那黑红面孔狠狠撞在一起。
轰!
无声的巨响在众人脑海中炸开。
金光与黑红之气相互侵蚀、消磨,最终双双湮灭。
龙潭暂时恢复了平静,血蛭蛊也如潮水般退入潭底,只留下满潭狼藉和那股萦绕不散的腥甜。
青玄道长身形微晃,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刚才的对抗消耗不小。
“师父!”
林素心急忙上前搀扶。
“无妨。”
青玄摆摆手,目光凝重地看着恢复死寂的龙潭,“这只是对方的一次试探。
血泉咒未解,龙潭灵眼己被污染大半。
必须尽快找到施咒之人,以及‘蚀金草’和‘污灵苔’的来源,才能配制解药,净化水脉。”
他看向陈晋和林素心:“素心,你熟悉哀牢巫蛊,带陈晋去查访蚀金草和污灵苔的线索,尤其是近期有无大量采集的痕迹。
我去三清殿,与诸位师兄商议,设法暂时封禁龙潭,防止污秽进一步扩散。”
“是,师父!”
陈晋擦去嘴角因刚才冲击而溢出的一丝血迹,握紧了手中的同劳尉印。
他知道,真正的追猎,才刚刚开始。
这枚铜印,以及他体内流淌的滇卫之血,己经将他牢牢绑在了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古老争斗之中。
山风穿过林间,带来远处隐约的钟声,也带来了无形的肃杀。
这巍宝山的宁静之下,暗流己然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