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东海市的天空被一种诡异的猩红色浸透了。
林默把脸贴在出租屋积着薄灰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红雨。
雨点砸在玻璃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痕迹，像极了劣质恐怖片里的血浆。
手机屏幕还亮着，游戏界面停留在结算页面，队友的谩骂隔着耳机传来，他却没心思理会，只是盯着窗外那片反常的红。
这己经是红雨下的第三天了。
起初只是天边泛起淡粉色的霞光，气象预报说是高空矿物质沉降，属于正常的自然现象。
但到了第二天，雨色骤然变深，像是有人把整个东海市浸在了稀释的血液里。
新闻里，穿着白大褂的专家对着镜头微笑，说这种矿物质对人体无害，甚至调侃“浪漫的红色雨季”。
可林默总觉得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闻久了让人心头发闷。
“咚咚咚”，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是母亲的视频电话。
林默划开屏幕，母亲那张带着焦虑的脸立刻占满了画面。
“小默，你看新闻了吗？
那雨太邪门了，赶紧去超市囤点吃的！
米、面、罐头，越多越好！”
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颤音，“我们小区群里都在说，隔壁市有人被疯狗咬了，那狗听说见人就扑，眼睛都是红的！”
林默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妈，你别听那些谣言，专家都说没事了。
再说我刚失业，钱包比脸还干净，囤啥啊。”
他上个月刚从一家设计公司离职，试用期还没过就被以“能力不符”为由辞退。
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半年，没存款没工作，窝在这间月租一千二的老旧出租屋里，每天靠泡面和游戏打发时间。
对他来说，红雨与否，似乎都影响不到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
“钱不够妈给你转！”
母亲的语气急了，“你听话，现在就去！
我这心里总发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就去。”
林默敷衍着，视线又飘向窗外。
红雨似乎更大了，楼下的香樟树叶子被染成了深紫色，风一吹，簌簌落下的叶子像一片片残破的血色鳞片。
挂了电话，母亲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但林默只当是长辈的过度焦虑。
他关掉游戏，摸了摸口袋，只剩下最后五块钱——够买一包最便宜的泡面。
“行吧，就当是去透透气。”
他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抓起门口的伞，推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红雨带来的铁锈味，格外刺鼻。
三楼的张阿姨正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喷壶往门上喷水，见林默下来，她停下动作，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小林，出去啊？
这鬼天气，还是少出门好。”
张阿姨是个退休教师，平时很热心，经常给林默塞些自家种的蔬菜。
但今天，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眼神也有些涣散，像是几天没睡觉了。
“阿姨，我去买点吃的。”
林默点点头，“您这是？”
“消消毒。”
张阿姨举了举手里的喷壶，声音有些含糊，“这雨看着脏得很……”她说话的时候，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
林默没多想，随口说了句“注意安全”，就匆匆下楼了。
走出单元门，红雨立刻扑面而来。
他撑开伞，却发现雨点透过伞面的缝隙渗了进来，落在手背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像是被细小的针蛰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伞面，没发现什么破损，只能加快脚步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走去。
街道上异常冷清。
往常这个时间，小贩的叫卖声、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此刻却只有雨点敲打地面的“哗啦啦”声。
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都低着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和张阿姨相似的疲惫与烦躁。
路边的垃圾桶旁，一只流浪猫弓着背，发出低沉的嘶吼，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不正常的红光。
林默路过时，它猛地朝他扑了过来，撞在他的裤腿上，尖利的爪子划破了布料。
“滚开！”
林默吓了一跳，抬脚把猫踢开。
那猫摔在地上，却像感觉不到疼痛，立刻爬起来，再次龇牙咧嘴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林默没敢多待，赶紧快步离开。
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通知，写着“因天气原因，营业时间缩短至晚八点”。
店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收银员趴在柜台上，头埋在臂弯里，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在发呆。
货架上，方便面、罐头之类的速食己经被抢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不太受欢迎的口味。
林默在货架间转了一圈，只找到一包红烧牛肉味的泡面，付了钱，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红雨似乎更密集了。
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汇成一道道红色的水流。
林默不小心踩进一个水洼，暗红色的泥水溅到了裤腿上，那刺痛感又出现了，比刚才更强烈些。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擦，却发现皮肤接触到雨水的地方，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红痕，像是过敏了一样。
“真邪门。”
他低声骂了一句，把连帽衫的帽子拉得更紧，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回到出租屋，林默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立刻冲进卫生间冲洗。
冷水浇在身上，那股刺痛感才渐渐消退。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和手臂上的红痕还没完全消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刮过。
他煮了泡面，坐在电脑前，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面条，一边刷着手机。
社交软件上己经炸开了锅，关于红雨的讨论铺天盖地。
有人说自己家的宠物突然变得狂躁，有人发了视频，视频里一群老鼠在街头狂奔，甚至有传言说某医院接收了几个“行为怪异”的病人，症状是高烧、易怒、攻击性增强。
但这些消息很快就被各种娱乐八卦和专家辟谣的新闻淹没了。
官方媒体依旧强调红雨无害，呼吁市民保持冷静，不信谣不传谣。
林默关掉手机，觉得有些累了。
也许是红雨的缘故，他的头隐隐作痛，眼皮也越来越沉。
他把没吃完的泡面推到一边，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猛地把林默惊醒。
那声音像是女人的哭喊，又像是某种濒死的哀嚎，从楼下传来，刺破了雨夜的寂静。
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墙壁的“砰砰”声，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清醒过来。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尖叫声还在继续，却越来越微弱，中间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声，像是有人在啃噬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出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暗红色天光，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三楼的楼梯口——是张阿姨。
她背对着林默，身体剧烈地扭动着，双手在地上抓挠着什么。
而在她面前，是一团模糊的血肉，旁边散落着几根白色的骨头和一些深色的毛发。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来了，那是张阿姨养了五年的泰迪狗，平时总是摇着尾巴跟在张阿姨身后。
就在这时，张阿姨猛地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缓缓地转过身，脸上、嘴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嘴角还挂着一丝撕碎的皮肉。
她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和，瞳孔浑浊成一片灰白色，死死地盯着林默的房门，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类似野兽嘶吼的“嗬嗬”声。
刚才那阵撕咬声，竟然是她在……林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恐惧而僵硬得无法动弹。
张阿姨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倾听门后的动静。
几秒钟后，她猛地朝着林默的房门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抓在门板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指甲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嗬……嗬……”低沉的嘶吼声隔着门板传来，混合着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在林默的神经上反复切割。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猫眼，看着门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疯狂地撞击着房门。
红雨还在窗外下着，铁锈味顺着门缝钻进来，弥漫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仿佛预示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才刚刚拉开序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