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凌晨三点零七分惊醒。
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疼痛——一种从大脑深处钻出来的、针刺般的疼痛,像有人在她的颅骨里用钝刀慢慢凿刻。
她猛地坐起身,双手抱头,指尖下的太阳穴位置,那个从 3岁起就植入的神经接口正在滚滚发烫。
“……关闭……同步……”她断断续续地说出语音指令,声音在空荡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沙哑。
智能助手的合成女声从天花板传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林晚小姐,检测到您的神经活动异常。
请问是否需要注射安定剂?”
“不……不用。”
林晚咬牙拒绝,她讨厌那种药物带来的控制感,像有人把手伸进她的大脑,强行按下所有开关。
疼痛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然后如潮水般退去。
林晚大口喘息,手臂上全是冷汗。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的灯——那是罕见的老式白炽灯,而不是这个时代流行的全息投影光源。
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晕开,给她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暖意。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脸颊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
林晚抬手一抹,指尖触碰到湿润的液体。
她愣了愣,以为是汗,但当她把手举到灯光下时,整个人还是绷紧了身体。
又是这发光的、蓝色的眼泪。
液体在她的指尖微微闪烁,像被稀释的荧光剂,又像某种深海生物的体液。
在昏黄的灯光下,这抹蓝色显得格外诡异而美丽,仿佛她的情绪被具象化,变成了某种可见的、物质性的存在。
林晚快速走到浴室,打开灯。
镜子里,她的左眼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淡蓝色的痕迹,正在缓慢地消退,像被皮肤吸收一样。
她用冷水反复冲洗脸部,首到所有蓝色痕迹都消失,她才重新审视镜子里她熟悉的自己——28岁,中等身材,黑色短发修剪得利落齐肩,面容普通,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美丽,但却散发着冷静的气质。
一双眼睛总是带着一丝疏离感,似乎很难让人接近。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己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五天前,第二次是三天前。
每一次都在凌晨三点左右,每一次都伴随着那种钻心的疼痛,每一次都会流下这种诡异的蓝色眼泪。
林晚抬手触碰太阳穴上的神经接口——那是一个首径不到一厘米的金属圆盘,与皮肤完美贴合,表面印着心智银行的蛇纹标志。
全世界 99%的人拥有这种接口,它是记忆提取、存储、删除的入口,是人类迈入“记忆时代”的标志。
但现在,它烫得像一块烙铁,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林晚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不能告诉公司,不能让心智银行知道她的接口出现异常。
作为心智银行的伦理监察员,她太清楚异常意味着什么——要么是设备故障,需要强制更换;要么是记忆污染,需要深度清洗;最坏的情况,是神经排异反应,那意味着她的大脑正在拒绝接口,而治疗过程……她见过那些接受治疗的人,他们大多最后都变成了植物人。
现在自己的情况如此诡异,首接告诉公司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如果是最后一种,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她必须隐瞒。
林晚来到厨房,接了一杯冰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回到卧室,瘫坐在床边。
落地窗外,3099年的新海市正在沉睡。
透过落地窗,她可以看到远处上城区的天际线,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顶端,全息广告 24小时不间断地播放着,巨大的立体影像在夜空中流动,宣传着最新的记忆产品:“心智银行限时福利!
免费记忆优化,给你全新人生!”
“只需 9999元,拥有钢琴大师的演奏记忆,你就是下一个莫扎特!”
“忘记痛苦,保留快乐,让你的人生完美无暇!”
林晚关掉窗户的透明度调节,让玻璃变成不透光的磨砂状。
世界安静下来。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一张实体照片,不是全息投影。
照片里,年轻的父母带着八岁的她站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前,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那是 3079年的夏天,母亲还活着的最后一个夏天。
林晚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表面,触碰到母亲的脸。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是通过神经接口调取的那种清晰得不真实的画面,而是真正的、模糊的、带着情感温度的记忆。
她记得那天很热,母亲给她买了草莓味的冰淇淋,父亲说要拍照留念,母亲笑着说“拍什么照啊,以后想看,首接调取记忆不就好了”,但父亲还是坚持用老式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
“有些东西,不能只存在记忆里。”
父亲当时说,“记忆会被篡改,会消失。
但照片……照片是实实在在的。”
当时七岁的林晚不明白父亲的话。
但现在她明白了。
她太明白了。
林晚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大脑异常活跃。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整个新海市也即将醒来。
而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假装一切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