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拖着那头壮硕的野猪出现在集市入口时，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许多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以及她身后那令人瞩目的猎物上。
惊讶、羡慕、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林青仿若未觉，径首走向相熟的肉铺王屠户那里。
沉重的野猪被她单手一拽，“砰”地一声闷响扔在案板前的地上，激起些许尘土。
王屠户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状眼睛一亮，围着野猪啧啧称奇：“好家伙！
青小子，这玩意儿可不好对付！
皮子完整，没伤着要害，好手艺！”
林青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还是老规矩？”
王屠户显然习惯了她的沉默，搓着手问道，“肉、皮子、獠牙，分开算？”
“嗯。”
林青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得嘞！”
王屠户不再多话，招呼伙计过来帮忙称重、分解。
他自己则拿起那张野猪皮，仔细检查着，“这皮子鞣制好了，能做件顶好的皮袄子，价钱给你算这个数。”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比划了一下。
林青看了一眼，点头。
“肉按市价，獠牙品相不错，再加点。”
王屠户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报数。
整个过程，林青几乎没开口，只是用点头或简单的“嗯”、“可”来回应。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王屠户和伙计忙碌，眼神平静无波，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像一块投入溪流的石头，沉静，且带着自身的重量。
结算清楚，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入手，沉甸甸的。
林青仔细收好，又将背篓里的兔子和山鸡也一并卖给了王屠户。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立刻离开集市。
她需要采购一些过冬的物资：盐、油、还有更厚实一点的棉被。
她在摊位间慢慢走着，目光扫过货物，却并不多问。
偶尔停下，拿起东西看看，觉得合适，便首接付钱，干脆利落。
摊主们大多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攀谈，交易完成得异常迅速。
就在她买完盐，准备去布摊看看棉被面料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集市的一个角落，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里，王杏儿正低着头，守着一个小小的摊位。
摊子上摆着一些颜色素净的绣帕、鞋垫，还有几个编得精巧的草编小玩意儿。
她身边，围着两个瘦小的女娃，是她的妹妹，八岁的丫丫和五岁的妞妞，两个小姑娘穿着打补丁的薄棉袄，小脸冻得通红，依偎在姐姐身边。
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妇人正在摊子前挑拣，拿起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
“婶子，这帕子……三文钱。”
王杏儿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几分怯意和期待。
那妇人撇撇嘴：“针脚还算匀实，就是料子太次。
两文钱，卖不卖？”
王杏儿嘴唇嚅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低声道：“……卖的。”
妇人丢下两枚铜钱，拿着帕子走了。
王杏儿默默收起那两文钱，小心地放进一个旧钱袋里，那钱袋看起来干瘪瘪的。
她抬手，轻轻将妞妞散乱的头发掖到耳后，低声安抚着：“妞妞乖，再忍一会儿，姐卖了钱，给你们买热包子吃。”
林青站在原地，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和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看见王杏儿面前摊位上的东西并不多，而且显然，光靠这些微薄的收入，难以支撑那一大家子的开销。
她没有上前，只是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了旁边的粮食摊。
“米，十斤。
面，十斤。”
她对粮贩说，声音依旧平淡。
“好嘞！
林猎户今日大丰收，是该多备点粮！”
粮贩一边称重，一边笑着搭话。
林青没有接话，付了钱，将沉甸甸的米面扛在肩上。
她没有再看王杏儿那个方向，径首朝着集市外走去。
只是，在离开前，她绕了一点路，在一个卖热包子的摊贩前停下，买了三个肉馅大包子，用油纸包好，揣进了怀里。
那热气透过厚厚的棉袄，熨帖着冰冷的胸膛。
她背着沉重的米面，怀揣着滚烫的包子，沉默地走出了依旧喧闹的集市。
阳光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一步步走向村外她那座孤零零的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