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盛夏。
苏北的林家村,烈日炎炎。
村头的大槐树下,聚集了几十号村民,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
北平那边,又打起来了!”
“啥?
又打?
跟谁打?”
“还能有谁!
东洋人!”
一个刚从镇上回来的汉子,擦着汗,声音压得极低,“听镇上的大老爷说,叫什么……卢沟桥!
那边响了枪,打得可凶了!”
人群“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这回怕是动真格的了!
前几天就听说那边不对付,没想到真开枪了!”
“哎呦!
这可咋办?
东洋人要是打进来……”一个老妇人开始抹眼泪。
“怕啥!”
村里的屠户王大胆一拍胸脯,“政府军在呢!
咱们的兵可不是吃素的,准能把那帮小鬼子打回去!”
“就是!
北平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烧不到咱们这儿!”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蹲在角落,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他叫林大山,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手。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
“爹,吵吵啥呢?”
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来人十九岁,身材挺拔,背着一杆擦得锃亮的汉阳造猎枪,腰间还别着一把猎刀。
他就是林大山 的儿子,林啸天。
林大山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又重重地吸了口烟。
“啸天,出大事了。”
“不就是打仗吗?”
林啸天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镇上的人天天说,哪次是真的?
再说了,就算打,也离咱们这儿远着呢。”
“这次不一样。”
林大山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
他盯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声音低沉:“国难当头,男儿当自强。”
林啸天笑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桀骜不驯。
“强?
爹,就凭村里这帮人?
拿锄头的命,操中南海的心。”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的猎枪,“有这杆枪在,管他什么东洋人西洋人,敢来咱们林家村,我一枪一个!”
“混账话!”
林大山脸色一沉,“你当这是打猎?
这是打仗!
是要死人的!”
“打仗不就是打猎?
不就是把活靶子换成人?”
林啸天不服气地顶了一句。
“你……”林大山气得扬起了手,但看着儿子那张倔强的脸,巴掌终究没有落下。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性子,早晚要吃大亏!”
林啸天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爹,我带小雪练枪去了。
晚饭想吃啥?
我去给您打只兔子。”
“哥!
哥!”
话音未落,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木弓。
她是林啸天的妹妹,林小雪。
“哥,你可算来了!
今天教我什么?”
林啸天脸上的桀骜瞬间化作了宠溺。
他揉了揉妹妹的头:“走,今天教你怎么看风向。”
林大山看着儿子和女儿远去的背影,眼中的忧虑更深了。
村外的山坡上,林啸天把妹妹带到一块平地。
“小雪,看好了。
打猎,枪法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要静,眼要准。”
“知道了哥,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林小雪不耐烦地摆摆手,“快教我真本事!”
“你这丫头。”
林啸天笑了。
他指着远处草丛里一抹若隐若现的灰色。
“看到那只兔子了吗?”
“在哪儿在哪儿?”
林小雪踮起脚尖。
“别急着瞄。”
林啸天把妹妹的头按住,“先看草。
草往哪边倒,风就从哪边来。
你射箭的时候,箭头就要稍微偏一点。”
“偏多少啊?”
“凭感觉。”
林啸天说得轻描淡写。
他甚至没有举枪,只是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屈指一弹。
“嗖——”石子破空而出,远处那只兔子猛地一蹬腿,不动了。
“哇!
哥!
你太厉害了!”
林小雪崇拜地跳了起来。
林啸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
这十里八乡,谁有你哥这本事?
别说兔子,就是天上的鹰,我照样给你打下来!”
“哥,刚才听爹说,真的要打仗了吗?”
林小雪歪着头问。
“打仗?
那是当兵的事。”
林啸天重新背好猎枪,“跟咱们猎户没关系。
有你哥在,谁也别想欺负咱们林家村,更别想欺负你!”
“嗯!
有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兄妹俩捡起兔子,往村里走去。
夕阳西下,林家村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宁静而祥和。
大槐树下的人群己经散去,各家各户飘起了炊烟。
林啸天哼着小调,掂了掂手里的兔子。
战争?
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从北平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词汇。
他还不明白,这简单的两个字,将如何彻底撕碎他眼前这片宁静,又将如何改变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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