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京郊尘土,扑在青布车帘上,簌簌落了层薄灰。
商雪柔指尖捻着帕角,素白的绢面上绣着朵半开的山茶,针脚绵密得近乎刻板——那是外祖母教她的最后一桩事,“柔儿,遇事沉住气,针尖利,藏在布里才伤人。”
车轱辘碾过侯府门前的青石板时,她缓缓抬眼。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门内传来的笑语声隔着几步远,却像针似的扎进耳朵。
车夫刚要扬声通报,商雪柔己先一步掀了帘,露出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尾泛红,唇瓣抿成细弱的线,连下车时都需扶着车辕,指尖微微发颤,活脱脱一副乡野长大、怯于见人的模样。
“这就是大小姐?”
门房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慢,却在触及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时,不自觉放软了语气。
商雪柔没应声,只低眉屈膝,将半幅裙摆掖得更紧,仿佛怕沾了门内的贵气。
首到管事嬷嬷引着她穿过抄手游廊,撞见正倚在廊下逗鸟的侯府二公子商明轩——她那位异母弟弟,身上穿的锦袍,绣着的正是母亲当年最爱的云纹图样。
“哟,这就是从乡下回来的姐姐?”
商明轩吊儿郎当地晃着鸟笼,金丝雀的鸣叫声刺耳,“看着倒比府里的丫鬟还素净,外祖母家……就给你穿这个?”
话里的嘲讽没藏半分,商雪柔却像是没听出来,只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挤出怯怯的笑:“乡下不比侯府,能有布衣蔽体,己是外祖母疼我了。”
话音刚落,正厅方向传来脚步声。
商雪柔抬眼,便见父亲商正宏扶着一位珠翠环绕的妇人走来——那是她的姨娘柳氏,此刻正用帕子掩着唇,眼中却没半分悲戚,只带着审视的打量:“总算是把大小姐接回来了,你外祖母去得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也是命苦。”
“姨娘”二字,商雪柔咬得极轻,却在低头时,将眼底的寒意压得严丝合缝。
她清楚记得,外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节泛白,说那碗“安神汤”喝下去,心口像被火烧——而送汤来的,正是父亲派去“探望”的人。
“父亲,姨娘。”
她屈膝行礼,声音细若蚊蚋,“外祖母走后,柔儿在乡下无依无靠,能回府,全凭父亲垂怜。”
商正宏看着她这副柔弱模样,想起柳氏说的“商户家底丰厚,都在她手里”,脸色缓和了些,却仍端着父亲的架子:“既回了府,就好好学着规矩,别丢了侯府的脸面。
柳姨娘会照看着你,缺什么就说。”
“谢父亲。”
商雪柔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算计。
她知道,此刻的“乖顺”是最好的武器——只有先住进这侯府,靠近那对害死母亲和外祖母的人,她藏在袖中的那把“刀”,才有机会出鞘。
引路的嬷嬷将她领到西跨院时,院角的蔷薇开得正盛,艳得有些刺眼。
商雪柔看着屋内简陋的陈设,指尖抚过窗棂上的裂痕,忽然轻声笑了笑。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几分旁人听不见的冷意——商正宏,柳氏,你们欠我的,欠母亲和外祖母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这侯府的门,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空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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