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议程后,家宴被挪到侧厅。
水晶灯串成一片人造的星河,桌上的银器反着冷光,十几束花香混在一起,甜得让人舌根发涩。
服务生穿梭其间,香槟瓶口冒着雾,玻璃杯轻磕的声音像一串细碎的雨。
名媛圈像是另一座小祠堂,有自己的秩序和仪式。
不同的是,这里的“规矩”不是刻在石上,而是写在眼神里。
“清岚,听说你现在还在外企做中层?
辛苦钱不好挣。”
有人把杯子推到她面前,笑意像丝绸一样滑,“我们这圈子,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讲究的是匹配。”
“她这种匹配得起来?”
有人笑声一挑,“替代品嘛,也就先坐坐席,等真千金回来,戏就散了。”
“说话小声点,毕竟是亲戚。”
又有人笑,笑里是没有遮掩的居高临下。
她没有接杯。
她把视线落在侧墙的LED屏上,赞助商名单缓缓滚动,英文缩写与注册地一行行掠过。
她把那些名字在脑子里排队,像把一串珠子捏在掌心,逐个感知重量。
那位自称“名媛俱乐部会长”的女人这时刚好在舞台上介绍俱乐部的“慈善履历”。
“我们俱乐部去年筹得善款西千六百八十万,主要用于——贵基金是开曼结构的母子基金。”
沈清岚拿起话筒,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落在玻璃上,“母基金X Capital上个月刚因关联交易被约谈,旗下两个SPV出现在贵俱乐部的捐赠名单里,除此之外,还有贵会长名下的两家关联公司也在名单上。
您现在所说的‘西千六百八十万善款’,大概有将近一半属于自转资金。”
全场静了两秒。
那位会长的笑卡在脸上,硬了。
“这——你这是污蔑。”
她捏紧话筒,“公开场合乱讲法律责任很重的。”
“公共信息。”
沈清岚抬指向LED屏,“贵基金在港的公告,网页缓存里有,关账延后一周,理由是系统迁移,但实则是‘三方对账异常’。
贵俱乐部的捐赠流水有几笔晚到的捐款与那一周的延迟对上号。
这不是违法,这是你们的自由。
但这不叫慈善。”
有人低声“哇”了一声。
顾野从人群里拨开两个人,像看戏一样靠过来:“这叫信息差。
晚到的捐款,刚好对上延迟的对账周。
会长,解释一下?”
会长张口无言,脸上的粉底在灯下显得像一层薄薄的面具。
她动了动嘴角,发出一个没落地的“你”。
LED屏好像有灵性,偏偏这个时候滚到了那只基金的公告截图。
她的名字和几个公司名在屏上靠得很近,像串在一根线上。
“公共监督是慈善的必修课。”
沈清岚把话筒放回托盘,笑意没到眼底,“我们都可以学。”
空气像被打开了一扇窗,有人把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声音清脆。
有人把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的手,又移回她的脸。
她站在那里,像一个把规则当成刀的人,不急不躁,却一刀下去,位置就变了。
她的手机震了一下。
财经博主“见微”发了条帖:“明天陆氏发布会,神秘顾问Q可能现身。”
评论迅速攀升:谁是Q?
Q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人?
有人在评论里贴出了几张旧图,都是某些并购案现场的背影,背影瘦削,站姿平稳,每一张都像第二个影子。
她把手机收回去,抬眼时恰好对上陆庭曜的特助,后者站在不远处,像在衡量她刚才的每一个词。
特助朝她点了点头,表情是职业化的微笑,眼里却多了一个细不可察的认可。
她没有把这份认可当回事。
认可是加注,不是筹码。
有人靠近,酒味淡,声音带笑:“沈小姐,玩得挺溜。”
“顾先生。”
她点头,“你们的栏目时段挺紧俏。”
“给你一条黄金时段,换你一条独家的‘方法论’。”
顾野的笑更深,“比如,刚才那样的‘公开监督’。
观众爱看。”
“观众不爱被操纵。”
她淡声,“给我一个窗口,我给你一个结果。”
“成交。”
顾野举杯,“你真不怕树敌?”
“把灯打开,蟑螂才会跑。”
她把杯沿碰了一下他的杯,“怕黑,才会怕人。”
她把杯子放下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备注为“B”的发件人发来定位:一家不知名的小律所。
备注里只有一个词:独董。
她的眼睛里像有一道光倏地亮了一下。
她知道,祠堂里那个“附录乙”的钥匙,可能在这里。
尾钩:舞台背后有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被她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二房临时听证抢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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