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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凤翎重燃我与世兰共掌乾坤剪秋宜修小说完结免费_最新章节列表景仁宫凤翎重燃我与世兰共掌乾坤(剪秋宜修)

结实且能吃的大壮 著

言情小说完结

小说《景仁宫凤翎重燃我与世兰共掌乾坤》是知名作者“结实且能吃的大壮”的作品之一,内容围绕主角剪秋宜修展开。全文精彩片段:重生点:雍正元年,选秀前夕。宜修在临终的病榻上醒来,发现自己重回命运转折点。 核心设定:宜修带着前世的全部记忆重生,她洞悉所有人的命运与秘密。她的最大目标是:不再执着于皇帝的宠爱,而是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并保护家族。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在于与她前世的死敌——年世兰结盟。她深知,年世兰的悲剧源于哥哥年羹尧的功高震主和皇帝的猜忌,而她自己悲剧的根源则是纯元皇后这个“白月光”的存在。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更亲密的关系。 CP基调:从互相试探、戒备的权谋合伙,到看清彼此锋芒与脆弱后的相知相惜,最终成为超越情爱、牢不可破的生命同盟。感情线细腻、克制而深刻。

主角:剪秋,宜修   更新:2025-10-13 23:3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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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秋天,在几场连绵的秋雨之后,悄然而至,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澄澈。酷暑的余威被凉风驱散,天空变得高远,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蔚蓝色。御花园中,昔日争奇斗艳的百花大多已凋零,唯有各色菊花迎风怒放,黄的雍容,白的清雅,紫的神秘,为这肃杀的秋日增添了几分鲜活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桂花浓郁甜腻的香气,与菊花的清苦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沉醉的秋日味道。

然而,这看似宁静祥和、天高云淡的秋日氛围之下,后宫的暗流却比夏日更加汹涌、更加冰冷刺骨,仿佛平静湖面下隐藏着吞噬一切的漩涡。

自从中秋宫宴之后,后宫格局的微妙变化,便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牵动着每一位局中人的心弦。皇帝在宴会上对沈眉庄的端庄稳重和甄嬛(已赐封号“莞常在”)的灵秀才情表示了明显的赞赏,虽未过分冷落华妃年世兰,但接连数日召见沈、甄二人,尤其是与莞常在探讨诗书、赏画听琴的举动,已然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华妃独宠的时代,正在悄然发生变化。皇帝的目光,开始更多地停留在那些新鲜、温婉、富有才情的面孔上。

虽然皇帝对年世兰的赏赐依旧丰厚,翊坤宫的恩宠看似并未减少,隔三差五仍有赏赐送入,皇帝也会偶尔驾临用膳,但那种“独一无二”、“说一不二”的绝对优势,那种让六宫侧目、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的煊赫气焰,已然受到了无形的挑战。尤其是那位莞常在甄嬛,不仅容貌有几分酷似已故的纯元皇后,性情更是聪慧剔透,既不过分张扬跋扈,又能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的才华与见解,引经据典时那份从容与灵气,颇得皇帝欢心,甚至私下里曾对心腹太监感叹:“莞常在通透灵秀,心思细腻,与之交谈,如沐春风,颇有当年纯元之风。”这话几经辗转,传到年世兰耳中,不啻于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心口刺痛,坐卧难安。

年世兰虽然经过皇后那次推心置腹(在她看来是惊心动魄)的警示后,确实收敛了不少往日奢靡无度的做派,翊坤宫的用度也严格按照妃位规制,甚至有意削减了些许,对兄长的规劝信也已送出,但内心深处那份因恩宠可能被分割而产生的焦虑、嫉妒、不甘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却如同暗室中滋生的苔藓,在不见光的地方疯狂蔓延,难以遏制。她表面上强作镇定,在每日请安时依旧保持着华妃的威严与骄矜,但眉宇间时常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烦躁,眼底深处那抹藏不住的阴郁与警惕,以及偶尔在面对皇帝时那份带着试探意味的、过于刻意的柔媚,却瞒不过身边那些善于察言观色、心思缜密的“有心人”。

而这“有心人”中,最善于捕捉风向、也最擅长利用他人情绪为自己谋利的,莫过于那位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看似温婉谦和、与世无争的曹贵人,曹琴默。

曹琴默出身汉军旗,家世不算显赫,父亲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她的容貌在后宫佳丽中也算不得顶尖,只能说是清秀可人。但她有一项旁人难以企及的本事——洞察人心,尤其是能精准地把握上位者的喜恶、弱点和微妙的心思变化,并且极其善于借力打力,顺势而为,在复杂的局势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她依附华妃多年,表面上是华妃党羽中的核心成员,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尤其在对付其他妃嫔时,总能献上一些看似巧妙又不易被抓到把柄的计策,因此也深得年世兰几分信任和依赖。但暗地里,曹琴默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深知华妃性情暴烈如火,嚣张跋扈,树敌众多,虽然眼下恩宠正盛,但根基并不稳固,全赖皇帝对年羹尧的倚重和几分新鲜感维系,如同建筑在流沙上的华丽宫殿,并非长久可靠的依靠。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寻找更稳妥的出路,或者……等待时机,看看能否在这位宠妃倒台之前,为自己攫取最大的好处,甚至……有没有可能,取而代之?

近日,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年世兰情绪的微妙变化,尤其是对莞常在甄嬛那股几乎无法掩饰的敌意、忌惮以及一种近乎恐惧的焦虑。一个阴险而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那颗七窍玲珑心中悄然成型,并迅速完善。她决定利用年世兰此刻的焦虑和对甄嬛的嫉恨,精心策划一场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毒计。既能帮华妃除掉(或至少重创)甄嬛这个日益显眼的心腹大患,讨好华妃;又能借此机会,进一步试探皇帝的态度和皇后的底线;更重要的是,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还能在混乱中,将华妃本人也拖下水,或者至少让她与皇后、与新得宠的妃嫔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为自己创造更有利的生存空间。无论结果如何,她曹琴默都能置身事外,或者从中获利。

这一日,秋高气爽,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翊坤宫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曹琴默带着亲手做的几样精致点心——桂花糖藕、杏仁豆腐、枣泥山药糕,用精致的食盒装着,来到翊坤宫给华妃请安。她今日特意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缠枝莲纹旗装,头上只簪着几支简单的珍珠珠花,未施浓粉,显得格外温顺谦卑,楚楚可怜。

年世兰正歪在暖阁的铺着软绒的美人榻上,对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金色菊花发呆,心情明显不豫,连平日最爱的玫瑰露都懒得碰一下。见曹琴默来了,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没什么好气:“你怎么来了?今儿个倒是有空。”

曹琴默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真切担忧的殷勤笑容,将食盒递给一旁的颂芝,自己则迈着小碎步上前几步,柔声细语道:“臣妾见近日秋燥,娘娘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胃口也不佳,特意做了些清淡去火、健脾开胃的点心,送来给娘娘尝尝,也是臣妾的一点心意,望娘娘能宽宽心。”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年世兰的脸色,见她并未拒绝,便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可是……为了近日宫里的一些闲言碎语,或是……为了莞常在的事烦心?”

年世兰本就心烦,被她这么一提,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冷哼一声,美眸中厉色一闪,并不否认,反而带着怨气说道:“那个狐媚子!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像……便不知天高地厚,整日在皇上面前卖弄风情,装模作样!本宫瞧着就碍眼!偏偏皇上还就吃她这一套!”她越说越气,随手抓起榻边小几上的一个蜜橘,狠狠捏了一下,汁水都溅了出来。

曹琴默心中暗喜,面上却立刻露出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的神色,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娘娘说的是!臣妾也瞧着那莞常在确实不简单,看似与世无争,温婉谦和,实则心思深沉,最会揣摩圣意。这才入宫多久?不过是在皇上面前吟了几首诗,论了几句画,就引得皇上如此关注,几乎要越过沈贵人去了。长此以往,只怕……臣妾真是为娘娘担忧啊,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她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刻意夸大着甄嬛的威胁。

她的话,正好精准地戳中了年世兰最敏感、最疼痛的神经。年世兰烦躁地坐起身,抚着光洁的额头,柳眉紧蹙:“担忧?本宫又能如何?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还特意告诫本宫,要谨言慎行,顾全大局!要以和为贵!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那个贱人一步步爬上来,爬到本宫头上不成?!”她语气中充满了对皇后劝诫的不以为然和压抑的愤怒。

“娘娘息怒。”曹琴默连忙劝慰,眼中却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萤火,“皇后娘娘的教诲自然是为娘娘好,是希望后宫安宁。只是……娘娘您想,这后宫之中,向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并非娘娘不惹事,事就不来找娘娘。那莞常在如今圣眷正浓,难保不会生出些非分之想,或是被身边人怂恿,做出些对娘娘不利的事情来。娘娘还需未雨绸缪,早作防备才是啊!总不能等祸到临头,再想办法吧?”

“防备?如何防备?”年世兰被她勾起了心思,蹙眉问道,“她如今规行矩步,本宫难道还能无缘无故去找她的麻烦?那岂不是正好落人口实,让皇后和皇上觉得本宫不能容人?”

曹琴默见鱼已上钩,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更加神秘和谨慎的神色,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诡秘:“娘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事,未必需要娘娘亲自出手,也未必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要……方法得当,时机精准,一样可以让她翻不了身。”她顿了顿,观察着年世兰骤然亮起的眼神,继续用那种蛊惑人心的语调说道,“臣妾近日……倒是听到一些风声,不知当讲不当讲。事关重大,臣妾也是犹豫了很久……”

“什么风声?但说无妨!在本宫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年世兰被她吊足了胃口,急切地催促道。

曹琴默故作迟疑,左右看了看,仿佛生怕隔墙有耳,然后才神秘兮兮、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妾也是偶然听底下几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在嚼舌根,说……说莞常在似乎……似乎与太医院的某些太医,走动得颇为频繁……尤其是那位新来的、医术精湛又颇得太后赏识的温实初温太医……”

“温实初?”年世兰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疑窦丛生,“她与太医走动频繁做什么?”后宫妃嫔与太医私下往来过密,乃是宫规大忌,极易惹人非议。

曹琴默脸上露出一种欲言又止、引人无限遐想的表情,仿佛难以启齿:“这……臣妾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听闻……莞常在近日似乎……身子有些不适,时常宣召温太医入宫请脉,而且……每次请脉的时间似乎都不短,而且,似乎有意避着旁人似的,连她贴身的宫女流朱和浣碧有时都被支开。娘娘您想,若只是寻常小恙,或是例行请平安脉,何须如此隐秘?又何须每次都找同一位年轻太医?更何况,温太医年轻有为,相貌也算端正,莞常在又正值妙龄,青春少艾……这瓜田李下,孤男寡女,难免……难免惹人非议啊……”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暗示的意味已经极其恶毒和明显——甄嬛可能与温实初有私情,或者至少,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构陷她,让她百口莫辩。

年世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猎物的猛兽,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对啊!私通太医,秽乱宫闱!这可是宫中最忌讳、最足以让任何妃嫔万劫不复的死罪!如果能够坐实这个罪名,别说皇上不会再宠幸她,就是太后和皇后,也绝容不下她!到时候,别说恩宠,就是性命都难保!这简直是一个天赐的、可以将甄嬛彻底打入地狱的良机!

“此话当真?!你可有证据?!”年世兰激动地一把抓住曹琴默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细嫩的皮肉里,力道之大,让曹琴默疼得暗暗吸气。

曹琴默强忍着疼痛,脸上却露出笃定而忠诚的神色:“娘娘,臣妾虽无十足的铁证,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些流言既然能传出来,总有其根源。娘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暗中留意一下碎玉轩和太医院的动静,尤其是温太医入宫的时间和频率,以及莞常在见太医时的情形,便知分晓。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此事关系重大,牵涉到妃嫔清誉和宫规森严,娘娘还需谨慎行事,切莫打草惊蛇。最好……能寻一个恰当的时机,安排一场‘意外’,人赃并获,方能一举成功,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否则,若是被她察觉,有了防备,或是反咬一口,那可就麻烦了!”

年世兰心中狂喜,仿佛已经看到了甄嬛身败名裂、被废去位分、打入冷宫甚至一条白绫赐死的惨状。她仿佛已经看到皇帝对甄嬛厌恶的眼神,看到自己重新独占圣宠的辉煌未来。她拍着曹琴默的手背,连声道:“好!好!琴默,你果然是个得力的!心思缜密,处处为本宫着想!此事若成,本宫定不会亏待于你!你且放心,本宫自有分寸,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会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曹琴默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愈发显得恭顺忠诚:“能为娘娘分忧解难,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一切但凭娘娘吩咐,定当竭尽全力,助娘娘铲除隐患!”

然而,年世兰和曹琴默都万万没有想到,她们这番自以为隐秘至极、只在翊坤宫暖阁内进行的密谋,几乎在曹琴默离开翊坤宫、身影消失在宫道转角的同时,就通过宜修早年精心安插、安插在翊坤宫底层、看似毫不起眼的一个负责庭院洒扫的小太监,将核心信息传递到了景仁宫绘春的耳中。

景仁宫东暖阁内,灯火通明,却有一种不同于翊坤宫的宁静祥和。角落里的冰鉴早已撤去,换上了淡淡的百合熏香,气味清雅。宜修披着一件杏子黄的软缎寝衣,衣袂飘飘,正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前,就着两盏明亮的琉璃宫灯,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用朱笔细细批注过的《资治通鉴》。她的指尖划过那些沉淀着历史智慧与血腥教训的字句,眼神专注而沉静。绘春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如同一个没有声息的影子,偶尔上前一步,动作轻缓地为桌上的青玉荷叶杯续上温度恰好的参茶。

这时,一个小太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在绘春耳边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耳语了几句。绘春听着,脸色微微一动,挥手让小太监退下,然后快步走到宜修身边,弯下腰,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将翊坤宫曹贵人与华妃密谋策划、欲以“私通太医”罪名构陷莞常在的毒计,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一遍,连曹琴默那些煽动性的语气和年世兰的反应都描述得细致入微。

宜修听着,翻动书页的修长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顿,但清雅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或震怒的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早已预料之中的、微不足道的寻常小事。她缓缓合上书卷,象牙般的指甲在光滑的书面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端起一旁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缀着几颗寒星的秋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曹琴默……果然是个耐不住寂寞、又自以为聪明的。”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俯瞰棋局的寒意,“私通太医?构陷甄嬛?她倒是打得好算盘,想借华妃这把锋利的刀,行这一石二鸟之计。既除了日渐得宠的甄嬛,讨好了华妃,又能在混乱中试探深浅,甚至可能……连华妃一起拖下水。”

绘春担忧地道:“娘娘,此事非同小可。莞常在如今圣眷正浓,若真让华妃娘娘着了曹贵人的道,贸然对莞常在出手,不管成败,都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万一……万一构陷不成,反被莞常在抓住把柄,或是皇上、太后彻查之下,发现是诬告,那华妃娘娘必定难逃干系,只怕会引火烧身。而若是……若是侥幸让她们得逞,坐实了罪名,莞常在固然香消玉殒,但后宫因此事震动,皇上盛怒之下,必然牵连甚广,前朝后宫皆不安宁,只怕……只怕也会波及到娘娘您执掌后宫的威信。曹贵人其心可诛,此举无论成败,都是将后宫置于火上烤!”

宜修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雪般的冷静和深不见底的算计:“曹琴默其心可诛,不错。但她的这个计策,看似凶险,对本宫而言,却未必是坏事,反而……可能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绘春不解,微微蹙眉:“娘娘的意思是?契机何在?”

宜修站起身,身姿优雅地走到窗边,夜风吹动她寝衣的衣带,更显飘逸。她望着翊坤宫所在的大致方向,目光深邃如古井寒潭:“华妃经过上次前朝之事与本宫的警示,虽表面有所收敛,但本性难移,她对甄嬛的嫉恨之心,如同野草,从未真正熄灭,反而因为皇上的关注而愈燃愈烈。曹琴默此举,正好给了她一个发泄的出口,一个看似合理的动手理由。若本宫此时强行阻止,摆出中宫姿态训诫她,她非但不会领情,反而会认为本宫是在偏袒甄嬛,与她作对,甚至可能怀疑本宫与甄嬛早有勾结,那样,反而会将她推向更极端、更不可控的方向,彻底破坏目前这脆弱的平衡与本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

她转过身,烛光映照着她平静无波却睿智非凡的脸庞,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既然如此,堵不如疏。不如……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绘春还是有些疑惑。

“不错。”宜修缓缓踱步,思路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曹琴默想利用华妃这把刀除掉甄嬛,我们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反过来……操纵这把刀,先斩断曹琴默这只暗中窥伺、随时可能反噬的毒手,顺便,也给执刀的年世兰一个极其深刻、足以让她铭记终生的教训?让她在惊险之中,切身体会到谁才是她真正可以依靠、也必须依靠的盟友?让她明白,离开了本宫的‘指引’,她在这深宫之中,寸步难行,甚至随时可能被那些她自以为的‘自己人’推向深渊?”

她停下脚步,看向绘春,语气变得果断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绘春,你立刻去办几件事,要快,要隐秘,要万无一失。”

“娘娘请吩咐。”绘春神色一凛,躬身听命。

“第一,”宜修伸出一根手指,“让我们在太医院的人,密切留意温实初太医的一切动向,尤其是他入宫请脉的日程、去往各宫的情况,但切记,只观察,记录,绝不要有任何干涉或提醒的举动,以免打草惊蛇。所有异常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报来。同时,也要留意太医院内是否有其他人对温太医或莞常在格外关注。”

“第二,”宜修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锐利,“想办法,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情况下,用一种极其自然、看似偶然的方式,将‘华妃娘娘近日心情不佳,似乎对某些得宠的年轻妃嫔颇有微词,或许会有所动作’的风声,隐约透露给碎玉轩的掌事太监或莞常在贴身的、机灵一点的宫女(比如那个叫流朱的),提醒她们近日务必谨言慎行,尤其是主子与太医、外臣的往来,需格外注意分寸,最好能有其他低位妃嫔或可靠的宫女在场见证,以免授人以柄。但切记,绝不能点明是曹贵人的主意,更不能透露具体计划,只需让莞常在心生警惕即可。要让她以为是华妃主动要寻她的错处。”

“第三,”宜修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也是最重要、最需要下功夫的一点……动用我们所有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去查曹琴默!仔仔细细地查!把她入宫以来所有的底细,她娘家的背景、她与宫外家人的所有联系方式和资金往来,她暗中收受的每一笔贿赂,她与齐妃、丽嫔、甚至其他任何可能有过接触的妃嫔的所有私下往来、传递的消息,她身边每一个宫女太监的底细和把柄……所有可能存在的、足以将她置于死地的破绽和罪证,都给本宫挖出来!要快,要隐秘,要确凿无疑!本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关于曹琴默的最详细的卷宗!”

绘春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敬佩:“娘娘是想……等到华妃娘娘按照曹贵人的计策动手,前往碎玉轩‘捉奸’之时,我们不仅当场揭穿这是一个阴谋,救下莞常在,还要拿出铁证,证明这一切都是曹贵人暗中策划、构陷妃嫔、搅乱后宫,从而将她彻底扳倒,清理门户?”

“扳倒一个曹琴默,不过是碾死一只暗中作祟的蝼蚁,清理门户罢了。”宜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但眼神却愈发深邃,“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这件事,让华妃年世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谁才是隐藏在暗处、口蜜腹剑的毒蛇,谁才是真正能洞察先机、在她最危急时刻有能力也有意愿帮她化解危机、保全自身的人。只有让她亲身经历一次从自以为胜券在握到突然坠入陷阱、再到被本宫亲手从悬崖边拉回来的惊心动魄,她才会真正地放下那些可笑的骄傲和戒心,从心底里产生依赖和信任,心甘情愿地……与本宫站在同一阵线,成为本宫手中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刀。这,才是本宫最终的目的,也是彻底掌控后宫局势的关键一步。”

绘春深深吸了一口气,被主子的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的手段感到由衷的震撼与折服。这已不仅仅是后宫争宠,而是真正的权谋博弈,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无比:“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定会挑选最可靠的人手,用最稳妥的方式,将娘娘交代的事情办得滴水不漏,绝不负娘娘所托!”

“去吧,动作要干净利落,如同秋风扫落叶,不留痕迹。”宜修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那本《资治通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超然,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常指令,而非一场关乎数人命运、甚至影响后宫格局的暗战部署。

窗外,秋夜凉如水,月光清冷地洒在庭院中,桂花香气愈发浓郁。一场围绕着阴谋与反阴谋、背叛与联盟、操控与臣服的暗战,就在这看似平静祥和的秋夜,于无声处,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那位稳坐中宫凤位的执棋者,已然洞悉全局,布好了天罗地网,只待各方棋子,按照她的意志,一步步走向预设的终局。

接下来的几日,后宫表面上一如既往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粉饰太平的平静。秋光潋滟,天高云淡,各宫妃嫔依旧每日清晨准时前往景仁宫给皇后请安,依序行礼,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闲话着无关痛痒的家常。或是三三两两相约在御花园中赏菊、散步、品茶,衣香鬓影,笑语晏晏,一派姐妹和睦、共享秋光的祥和景象。连空气都仿佛被这刻意营造的宁静所凝固。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曹琴默果然开始紧锣密鼓地暗中布局。她利用自己在宫中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人脉网络,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蜘蛛,开始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一张恶毒的网。她并未亲自出面,而是通过几个绝对可靠、又不易被追查到的中间人,用极其隐晦阴毒的方式,在宫女太监们聚集的茶余饭后,开始散播关于莞常在甄嬛与温实初太医“过往甚密”、“脉象往来频繁”、“瓜田李下,需避嫌疑”的流言蜚语。这些流言如同带着瘟疫的种子,迅速在宫廷的角落里生根发芽,虽未明指私通,但那暧昧不清的暗示和欲言又止的神秘感,足以在人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引人无限遐想。

同时,她也不断寻找机会,在华妃年世兰耳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她将一些精心编织的、看似确凿的“证据”碎片和“目击”片段——比如“某日看到温太医从碎玉轩出来,神色匆匆”、“听闻莞常在的平安脉请得格外勤快,且每次都是温太医”、“碎玉轩的宫女似乎对温太医格外熟悉亲切”等等——以关心和担忧的口吻,透露给年世兰,进一步刺激她本就敏感的神经和日益膨胀的嫉恨猜疑之心,怂恿她尽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被甄嬛察觉或找到靠山。

年世兰本就对甄嬛心存芥蒂,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曹琴默如同催眠般的不断蛊惑下,更是如同被架在文火上慢烤,焦躁难耐,寝食难安。她一方面渴望尽快除掉这个威胁,另一方面又残存着一丝对皇后警告的顾虑。最终,对失去恩宠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暗中吩咐最信任的颂芝,不惜重金,买通了碎玉轩一个负责庭院粗扫、家境贫寒又有些贪财的低等宫女茯苓,命其密切留意甄嬛的一切起居动静,尤其是温实初太医何时入宫请脉,停留多久,期间有何异常举动,甄嬛有何反应,甚至留意碎玉轩是否有可疑的药物或物品,要求事无巨细,随时找机会向颂芝禀报。

而这一切看似隐秘的举动,自然都没有逃过宜修那双洞察秋毫的凤眸和她布下的、无孔不入的信息网络。景仁宫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中枢,将来自翊坤宫、碎玉轩、太医院乃至宫廷各个角落的动向,源源不断地汇集、筛选、分析,最终呈送到宜修面前。她甚至能拿到茯苓向颂芝汇报的近乎实录的对话内容。

宜修稳坐中宫,冷眼旁观,如同一位经验极其丰富、耐心十足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调整着陷阱的细节。她并未急于提醒或警告年世兰,反而采取了更为精妙的策略——她有意无意地在日常请安或处理宫务的场合,对甄嬛表现出几分超乎寻常的关怀和赞赏。

例如,在一次众妃嫔都在场的请安后,宜修特意将甄嬛留下,和颜悦色地询问她入宫后可还习惯,饮食起居有何需要,还赏赐了她几匹内务府新进贡的、连华妃那里都还没送去的软烟罗,称赞这料子颜色清雅,正配甄嬛的气质。又比如,当着年世兰的面,宜修对沈眉庄和甄嬛说道:“你们二人入宫时日虽短,但知书达理,稳重端方,甚得本宫心意。日后有空,可常来景仁宫坐坐,陪本宫说说话,读读诗书,这后宫之中,终究还是需要些风雅之事来陶冶性情。”这些举动,看似是皇后对新人正常的关怀和鼓励,但落在本就疑心重重的年世兰眼中,却无疑是在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皇后有意抬举甄嬛!这更加刺激了年世兰,让她认定皇后可能已经偏向甄嬛,从而更加坚定了要尽快动手、先斩后奏的决心,甚至产生了一种“再不行动就晚了”的紧迫感。

与此同时,绘春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经过秘密且高效的查访,果然抓住了曹琴默的几个致命把柄,每一条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其一,曹琴默曾利用其掌管部分宫人份例发放的职权,暗中收受其宫外娘家兄长送来的巨额贿赂,并通过其在吏部的关系,为其兄在江南富庶之地谋取了一个油水丰厚的盐运知事职位,此事有银钱往来记录和经手人的口供为证。

其二,她与齐妃宫中的掌事宫女翠果过往甚密,多次通过翠果向齐妃泄露华妃宫中的消息和动向,甚至包括一些年世兰抱怨皇后或皇帝的私密话语,有明显的物证(传递消息的纸条)和人证(一个曾被翠果欺负、心怀怨恨的小太监)。

其三,也是最为阴私、最能体现曹琴默为人的一点,她的贴身宫女音袖竟与宫外一个专为达官贵人服务的戏班班主有私情,而此事曹琴默早已知情,却并未按宫规严惩,反而借此拿捏住了音袖,威逼利诱,让其成为自己监视华妃、甚至暗中做一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心腹耳目。这不仅是纵容宫女秽乱宫闱,更是其心术不正、驾驭下作手段的铁证。

宜修看着绘春呈上的、记录详实的密报,唇角勾起一抹冷冽而满意的笑意。很好,网已经撒下,并且更加牢固;饵料也已备好,香甜诱人;而最终给予致命一击的武器,也已淬炼完成,锋利无比。现在,只等那条最大的鱼儿,按照预定的路线,游进那张早已张开的、无形的巨网之中。

时机,很快就在各方的“推动”下到来了。这一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因秋日偶感风寒,头风病发作,需要彻底静养几日,特意下旨免了各宫请安。而皇帝也因西北军务后续事宜及吏部考核等前朝紧急政务,接连数日宿在养心殿,召见军机大臣,连后宫都很少踏入。后宫顿时显得比往日清静了许多,仿佛成了一片暂时失去最高监管的“真空”地带。

曹琴默认为时机已然成熟,机不可失!她便向年世兰献上那早已酝酿成熟的毒计:“娘娘,如今太后静养,皇上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后宫,正是动手的大好机会!臣妾通过那个眼线得知,莞常在近日似乎有些春倦秋乏,胃口不佳,明日午后会照例宣温太医入宫请脉。娘娘何不趁此机会,以关心姐妹身体、代皇后娘娘探视为名,突然驾临碎玉轩?届时,若发现莞常在与温太医确有逾越之举,或是有任何可疑之物,便可当场拿住,人赃并获!即便……即便没有抓到铁证,只要娘娘您亲自到场,撞见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瓜田李下,嫌疑难清,也足以让莞常在有口难辩,名声扫地!皇上和太后就算要保她,也必会心存芥蒂,她的恩宠也就到头了!”

年世兰被她说得心动不已,热血上涌,但残存的理智让她还是有一丝犹豫:“这……若是扑了个空,或是他们早有防备,演一出戏给本宫看,岂不尴尬?到时候本宫岂不成了无理取闹?皇后那边若是追问起来……”

曹琴默早已料到她的顾虑,连忙道:“娘娘放心!臣妾已通过茯苓安排妥当,那个眼线会提前告知温太医入宫的准确时辰,确保万无一失。至于防备……娘娘突然驾临,他们如何防备?就算他们清清白白,被娘娘这么一撞见,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至于皇后娘娘……”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怂恿,“娘娘乃是协理六宫之权,关心姐妹身体,前去探视,乃是分内之事,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即便皇后娘娘事后问起,娘娘也可说是偶遇此事,出于维护宫规、保全皇家颜面的公心,方才出面查问,并非有意针对谁。只要场面做足,理由充分,皇后娘娘又能说什么?说不定,还会赞赏娘娘您处事果断、明察秋毫呢!”

年世兰思前想后,觉得曹琴默言之凿凿,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加之对甄嬛的嫉恨和那种“再不行动就晚了”的焦虑已然彻底压倒了对皇后警告的顾虑,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好!就依你所言!明日午后,本宫就去碎玉轩,好好‘关心’一下莞常在的身子!看她还能装模作样到几时!”

曹琴默心中狂喜,脸上却露出忠诚不二、与有荣焉的神色:“臣妾预祝娘娘马到成功,一举铲除隐患!”

然而,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的这番最终定计的密谋,几乎在曹琴默离开翊坤宫的同时,就已被宜修知晓。

宜修得到绘春的禀报后,并未有任何惊慌,反而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如同棋局终盘前的从容笑意。她立刻吩咐绘春:“去,让我们的人,用最自然的方式,比如通过御膳房给碎玉轩送点心的小太监之口,装作无意中透露一句‘听说华妃娘娘明日午后可能要往西六宫这边来逛逛,不知会不会到各位小主宫里坐坐’,务必让碎玉轩的掌事太监或莞常在本人隐约察觉到明日可能有‘贵客’临门,让她有所准备,但……依旧不要点破是曹贵人的计策,只需让她以为是华妃可能要来找茬即可。另外,让我们所有相关的人手准备好,明日随时听候本宫指令,务必做到一击必中,不容有失。”

“是!奴婢明白!”绘春领命而去。

宜修沉思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起身道:“更衣,本宫要去一趟翊坤宫。”

绘春刚好安排完事情回来,闻言一愣:“娘娘,此时去翊坤宫?岂不是打草惊蛇?万一华妃娘娘起疑……”

宜修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高深莫测的意味:“本宫不是去阻止她,而是去……给她送上一份‘正当理由’,再给这即将点燃的柴堆,添上最后一把恰到好处的干柴。让她更加‘名正言顺’,也更加……义无反顾。”

当宜修突然驾临翊坤宫时,年世兰和颂芝都吃了一惊。年世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以为皇后是得到了什么确切风声,前来阻止她的计划,甚至可能要训斥她。

然而,宜修却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身为皇后的雍容和对姐妹的关切,对明显有些紧张的年世兰说道:“妹妹,本宫方才从寿康宫回来,太后凤体违和,需要静养,本宫心中甚是挂念。又想起近日秋意渐深,天气转凉,各宫妹妹们身子都需仔细将养,莫要像太后一样染了风寒。尤其是莞常在,听闻她入秋后身子也有些虚弱,胃口不佳,本宫已吩咐太医院多用些心,温太医医术不错,就让他多费心照料。妹妹你协理六宫,也要多费心关照才是。明日若是得空,不妨代本宫去各宫走走,看看姐妹们可都安好,尤其是莞常在那里,她年纪轻,又是刚入宫,身边也没个老成的嬷嬷提点,莫要疏忽了。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或是下人们伺候不用心,妹妹也可代为管教,以免出了岔子,让皇上和太后烦心。”

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中宫皇后关心妃嫔健康、嘱咐协理宫务的寻常话语,合情合理,冠冕堂皇。但听在早已心怀鬼胎、正准备明日去“捉奸”的年世兰耳中,却如同天籁之音,又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后这分明是……在给她创造机会!在给她一个无比正当、甚至可以说是“奉旨”的理由去碎玉轩!难道皇后其实也对甄嬛的得宠有所不满?或是想借她的手,去打压一下新人的气焰?还是说,皇后其实默许甚至鼓励她这么做?

年世兰心中狂喜,之前那一丝顾虑瞬间烟消云散,连忙应道:“娘娘放心!臣妾明日一早就去各宫探望,定会仔细关照各位妹妹,尤其是莞常在,臣妾定会好好‘看看’她,若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臣妾定会依宫规处理,绝不负娘娘重托!”她特意加重了“看看”和“依宫规处理”的语气。

宜修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对她的话毫无察觉,又闲话了几句关于秋季宫务的安排,便起身离开了。她这番举动,看似无心插柳,实则高明至极。既给了年世兰一个“奉皇后懿旨”的正当理由去碎玉轩,避免了事后被质疑动机不纯;又进一步麻痹了年世兰和曹琴默,让她们以为皇后或许也乐见其成(或至少是默许),从而更加肆无忌惮,放心大胆地跳进陷阱。

网,已彻底收紧,密不透风。陷阱,已完美布置,悄无声息。诱饵,已散发香气。只待明日午后,请君入瓮,便可收网捕鱼,清理门户,并收获那条最珍贵的、名为“信任”的猎物。

次日午后,秋阳正好,碎玉轩庭院中的几株桂花树开得正盛,金黄色的碎花簇拥枝头,香气馥郁,几乎要盖过菊花的清苦。甄嬛午憩刚醒,正由流朱和浣碧伺候着在窗边梳头,准备稍后温实初太医前来请平安脉。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家常旗装,未施脂粉,脸色略显苍白,带着一丝倦容,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之美。

“小主,温太医说您这是思虑过甚,肝气郁结,又兼秋燥,才会食欲不振,夜不能寐。待会儿他来了,再好生瞧瞧,开几剂温和调理的方子才好。”浣碧一边为她梳理着长发,一边轻声劝慰。

甄嬛微微颔首,目光却有些游离。昨日御膳房一个小太监送点心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听说华妃娘娘明日午后可能要往西六宫这边来逛逛”,让她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警惕。华妃与她素无往来,更无交情,为何突然要来“逛逛”?联想到近日宫中一些关于她与温太医的若有若无的流言,她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流朱,”她轻声吩咐,“待会儿温太医来了,你去请安常在(安陵容)过来一趟,就说我新得了一本琴谱,请她一起来品鉴。再让槿汐去小厨房看看今日的燕窝炖得如何了,不必在跟前伺候。”她需要有人在旁,以免落人口实。

流朱虽不解其意,但见主子神色凝重,连忙应下:“是,小主,奴婢这就去。”

果然,未时刚过(下午一点),温实初便提着药箱,准时来到了碎玉轩。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谨小慎微的模样,行礼问安后,便隔着丝帕,为甄嬛仔细诊脉。甄嬛依言将安陵容也请了来,安陵容虽有些怯懦,但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本琴谱,看似在翻阅,实则眼神不时悄悄打量。

诊脉片刻,温实初收回手,恭敬地道:“小主脉象弦细,确是肝郁化热之症,兼有秋燥伤津。微臣开一剂疏肝解郁、滋阴润燥的方子,小主按时服用,还需放宽心怀,静心调养为宜。”说着,便拿出纸笔,开始写方子。

就在这时,碎玉轩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太监尖细急促的通传声:“华妃娘娘驾到——!”

声音未落,只见翊坤宫的仪仗已然到了宫门口!年世兰穿着一身极为华丽炫目的玫瑰紫金线绣牡丹凤凰纹宫装,珠翠环绕,光彩照人,在颂芝等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径直闯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愤怒、得意和迫不及待的凌厉神色,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整个庭院,最后死死地钉在了正坐在窗边、显然因她的突然到来而有些措手不及的甄嬛和正在写方子的温实初身上!

安陵容吓得立刻站起身,手中的琴谱都掉在了地上,连忙跪下行礼:“臣妾给华妃娘娘请安!”

甄嬛心中猛地一沉,强压下惊悸,也立刻起身,领着流朱浣碧等人,规规矩矩地跪下行大礼:“臣妾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臣妾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温实初也慌忙放下笔,跪倒在地,额头触地,不敢抬头。

年世兰冷哼一声,并不叫起,而是迈着凌厉的步子走到近前,目光如同刀子般在甄嬛和温实初之间来回扫视,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怒意:“哟,本宫来得可真是不巧了?莞常在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关起门来,和温太医在屋里……这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嗯?!”

她这话极其恶毒,几乎是直接扣上了“私通”的帽子!甄嬛脸色瞬间煞白,但依旧保持着镇定,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荡,声音清晰地说道:“回娘娘的话,臣妾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按例宣温太医入宫请平安脉。安常在也在此处,可作见证。不知娘娘突然驾临,有何指教?若是娘娘觉得臣妾此举有何不妥,臣妾甘受宫规处置。”她特意点明了安陵容在场,强调了是“按例请脉”。

安陵容也连忙怯生生地附和:“是……是啊,华妃娘娘,臣妾……臣妾也在此,莞姐姐只是请温太医诊脉……”

年世兰见安陵容果然在,又见甄嬛应对得体,心中怒火更炽,觉得她们是早有防备,更是认定了其中有鬼!她厉声喝道:“请脉?请脉需要关起门来吗?需要把下人都支开吗?本宫看你们是心中有鬼!颂芝!给本宫搜!仔细地搜!看看这碎玉轩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东西!”她这是要强行搜查,制造混乱,寻找“罪证”!

“嗻!”颂芝应声,立刻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翊坤宫太监就要往里冲。

“娘娘!”甄嬛猛地提高声音,脊背挺得笔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臣妾虽位分低微,但也是皇上亲封的常在!碎玉轩是臣妾的宫苑,娘娘无凭无据,仅凭猜测便要强行搜查,未免太过霸道!若搜不出什么,娘娘该如何向皇上、向皇后娘娘交代?!还请娘娘三思!”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让,否则便是任人宰割!

“放肆!”年世兰被她的顶撞激得勃然大怒,指着甄嬛骂道,“你敢顶撞本宫?!本宫协理六宫,怀疑你秽乱宫闱,搜查你的宫苑是天经地义!还需要什么凭证?!等搜出证据,本宫看你还如何狡辩!搜!”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碎玉轩的宫女太监们吓得瑟瑟发抖,温实初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安陵容更是几乎要晕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何事如此喧哗?华妃妹妹也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后乌拉那拉·宜修,身着杏黄色缎绣凤穿牡丹常服,头戴点翠钿子,在绘春等景仁宫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她神色平静,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是偶然路过。

年世兰和甄嬛都是一愣。年世兰心中暗叫不好,皇后怎么来得这么巧?但她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压下怒火,先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甄嬛和安陵容等人也如同见到救星,连忙重新行礼:“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宜修虚扶了一下,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场面,最后落在年世兰身上,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解,“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动如此大的肝火?还要搜查莞常在的宫苑?可是莞常在犯了什么大错?”

年世兰连忙道:“回娘娘,臣妾奉娘娘懿旨,前来探望各宫姐妹,行至碎玉轩,却发现莞常在大白日关起门来,与温太医独处一室,行迹可疑!臣妾怀疑她与太医有私,秽乱宫闱,为肃清宫闱,正欲搜查,以证清白!”她将“奉娘娘懿旨”咬得特别重。

宜修闻言,眉头微蹙,看向甄嬛,语气依旧平和:“莞常在,华妃所言是否属实?你与温太医,为何独处一室?”

甄嬛连忙跪下,将方才对华妃的解释又重复了一遍,并再次强调安陵容在场,只是按例请脉。

宜修点点头,又看向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温实初:“温太医,莞常在所言可否属实?你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温实初磕头如捣蒜,声音颤抖但清晰:“回……回皇后娘娘,千真万确!微臣今日确是奉召入宫为莞常在请平安脉,绝无半点逾矩之处!安常在也在场,可作见证!微臣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宜修的目光又转向吓得魂不附体的安陵容:“安常在,你来说,你何时来的碎玉轩?所见如何?”

安陵容结结巴巴,但话语清楚:“回……回娘娘,臣妾……臣妾是未时前就来了,莞姐姐请臣妾来品鉴琴谱。温太医来时,臣妾一直在场……他们……他们只是诊脉开方,并无……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情况似乎已经很明朗了。宜修脸上露出恍然和一丝不悦的神色,看向年世兰:“妹妹,你听到了?莞常在是按例请脉,安常在也在场见证,并无任何逾矩之处。你仅凭猜测,便要强行搜查一位常在的宫苑,未免……太过草率了些吧?这若是传扬出去,岂非让人笑话我后宫毫无规矩,可以随意构陷妃嫔?妹妹协理六宫,更应以身作则,怎能如此冲动?”

年世兰被皇后当众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怒,但事实摆在眼前,她确实理亏。她不甘心地争辩道:“娘娘!臣妾也是为后宫清誉着想!瓜田李下,不得不防!更何况,臣妾听闻近日宫中有些流言,指向莞常在与温太医……臣妾身为协理,岂能坐视不理?!”

“流言?”宜修眉头蹙得更紧,语气严肃起来,“什么流言?妹妹身为妃位,协理六宫,更应明辨是非,怎能听信些无稽之谈,便如此大动干戈?若是人人都凭流言便可随意搜查妃嫔宫苑,这后宫岂不乱了套?皇上和太后若是知晓,该作何想?”

她的话义正词严,句句在理,将年世兰逼得哑口无言,冷汗直流。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中了曹琴默的圈套,被当枪使了!而且是在皇后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就在这时,宜修话锋突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年世兰身后、一直低眉顺眼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曹琴默身上,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寒意:“不过……妹妹提到流言,本宫倒是想起一事。绘春。”

“奴婢在。”绘春上前一步。

“去,把曹贵人给本宫‘请’过来。”宜修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曹琴默心中猛地一咯噔,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全身!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颂芝下意识地想拦,却被绘春带来的两个健壮太监毫不客气地隔开。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不知……”曹琴默被带到宜修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宜修并不看她,而是对绘春道:“把东西拿出来,给华妃娘娘和各位妹妹都看看。”

绘春应声,从袖中取出几份厚厚的卷宗和几件物证,当众展开。她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地禀报:

“启禀皇后娘娘、华妃娘娘,奴婢奉娘娘密旨,暗中查访,现已查明:曹贵人曹琴默,入宫以来,表面恭顺,实则包藏祸心,屡行不轨之事!”

“其一,曹贵人利用职权,暗中收受其宫外兄长巨额贿赂,并通过其在吏部的关系,为其兄谋取江南盐运知事肥缺,银钱往来记录、经手人口供俱在!”绘春展示了一份账本和几张按了手印的供词。

“其二,曹贵人与齐妃宫中掌事宫女翠果勾结,多次泄露华妃娘娘宫中消息予齐妃,挑拨离间,物证在此!”绘春拿出一叠传递消息的纸条。

“其三,也是最为阴险狡诈、其心可诛的一条!”绘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曹贵人近日暗中散播流言,污蔑莞常在与温太医有私,并精心策划今日之局,怂恿蛊惑华妃娘娘前来碎玉轩‘捉奸’,意图构陷妃嫔,搅乱后宫,其罪当诛!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绘春每说一条,曹琴默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年世兰听着这一条条罪状,尤其是最后那条关于构陷甄嬛、利用自己的指控,如同五雷轰顶!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地上那个如同烂泥般的曹琴默,又惊又怒又羞又愧!原来……原来自己一直信任的、视为心腹的曹琴默,才是背后捅刀子的毒蛇!自己竟然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差点成了她铲除异己、搅乱后宫的棋子!如果不是皇后及时出现,揭穿阴谋,自己今日岂不是要酿成大祸,不仅除不掉甄嬛,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彻底失宠于皇上,甚至牵连兄长?!

想到后果,年世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后怕得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转向曹琴默,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怒火和被背叛的疯狂,厉声喝道:“曹琴默!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如此算计本宫?!本宫待你不薄,你竟敢……竟敢……”她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冲上去亲手撕了曹琴默。

宜修适时地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中宫皇后的威严,平息了场面的混乱:“华妃妹妹稍安勿躁。曹琴默罪证确凿,自有宫规处置。妹妹今日也是受了小人蒙蔽,一时冲动,本宫不会怪你。只是……”她目光深沉地看向年世兰,“经此一事,妹妹当知,这后宫之中,人心叵测,有些看似亲近之人,未必是真心为你着想。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明辨忠奸才是。”

年世兰闻言,心中百感交集,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又是羞愧难当。她看向宜修,眼神复杂无比。此刻,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皇后之前的警示是何等正确!也终于看清了,谁才是真正能洞察先机、在她最危急时刻出手相助、保全她的人!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和前所未有的真诚:“臣妾……臣妾愚钝!误信小人,险些酿成大错!多谢……多谢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及时阻止,救了臣妾!臣妾……感激不尽!日后定当谨记娘娘教诲,绝不再犯!”

这一刻,年世兰对皇后的信任和依赖,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宜修满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年世兰,亲手将她扶起,语气缓和:“妹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她又看向惊魂未定的甄嬛和温实初,“莞常在,温太医,今日之事,让你们受惊了。你们恪守宫规,并无过错,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都散了吧,好生歇着。”

“臣妾(微臣)谢皇后娘娘恩典!”甄嬛和温实初如蒙大赦,连忙叩谢。甄嬛看向皇后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宜修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瘫软如泥的曹琴默,下令道:“曹贵人曹琴默,心术不正,构陷妃嫔,搅乱宫闱,罪大恶极!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其宫人一律严加审问,涉案者,按宫规严惩不贷!绘春,你亲自带人去办!”

“嗻!”绘春领命,立刻指挥太监将面如死灰、连哭喊都发不出的曹琴默拖了下去。

一场惊天风波,在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的雷霆手段下,瞬间平息。碎玉轩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是夜,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上。秋风送爽,带来阵阵浓郁的桂花香气。白日的喧嚣与惊心动魄已然过去,后宫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那暗流涌动的余波,却仍在某些人的心中激荡不已。

翊坤宫内,灯火通明,却异乎寻常地安静。年世兰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那几株在月光下婆娑弄影的桂花树,怔怔出神。白天的情景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曹琴默的阴险狡诈,自己的愚蠢冲动,皇后的及时出现、明察秋毫、力挽狂澜……每一幕都让她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虚。往日那种仗着恩宠和家世睥睨一切的骄纵,此刻仿佛被抽空了根基,变得摇摇欲坠。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深宫之中,原来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如此的容易被人利用和算计。如果不是皇后……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即是颂芝小心翼翼的通禀声:“娘娘,景仁宫的绘春姑娘来了,说皇后娘娘请娘娘过去一趟,娘娘说……想与娘娘说说话。”

年世兰微微一怔。皇后深夜相召?她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愧,也有一种莫名的、想要倾诉的冲动。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道:“请绘春姑娘稍候,本宫更衣便去。”

再次踏入景仁宫,年世兰的心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没有了往日的戒备、嫉妒或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敬畏,有感激,甚至有一丝雏鸟般的依赖。

景仁宫东暖阁内,不似往日庄重,反而透着一股难得的闲适。窗扉半开,月光混合着烛光流淌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角落里的冰鉴早已撤去,换上了一盆清水,里面漂着几片新鲜的桂花花瓣,散发出清雅的香气。宜修并未穿着正式的宫装,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软缎常服,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正坐在临窗的榻上,独自对着一盘残局,手边放着一壶清茶,两只白玉茶杯。

见年世兰进来,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却似乎比往日真切几分的笑意,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妹妹来了,坐吧。不必拘礼,今夜没有皇后,也没有华妃,只是姐妹间说说话。”

年世兰心中一动,依言在榻的另一侧坐下,姿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恭顺和……放松。

宜修亲手为她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茶汤清澈,香气氤氲。“这是今年新进的庐山云雾,味道清甘,妹妹尝尝,压压惊。”

年世兰端起茶杯,指尖感受到白玉的温润,她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许。她放下茶杯,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哽咽:“今日……多谢娘娘。若不是娘娘……臣妾恐怕……”

宜修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落在窗外的桂花树上,语气悠远:“妹妹不必言谢。本宫身为皇后,维护后宫安宁,肃清奸佞,本是分内之事。更何况……”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年世兰,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了然,“你我也算相识多年,虽往日有些……龃龉,但终究都是这深宫中的女人。看到妹妹被人如此算计,本宫又岂能坐视不理?”

她的话,没有高高在上的训诫,也没有虚伪的客套,反而带着一种同病相怜般的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这让年世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抬起头,眼中已有了泪光:“娘娘……臣妾往日……往日对娘娘多有冒犯,是臣妾糊涂……”

“往事如烟,不必再提。”宜修淡淡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在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活下去的道理。今日之事,想必也让妹妹看清了许多。曹琴默之流,不过是依附权势的藤蔓,风往哪边吹,她便往哪边倒,甚至不惜将宿主一起拖入深渊。这样的人,宫里从来不少。”

年世兰重重地点点头,咬牙切齿:“臣妾真是瞎了眼!竟将她视为心腹!”

“吃一堑,长一智。”宜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经此一事,妹妹当知,锋芒太露,未必是福;轻信他人,更是大忌。有时候,退一步,敛起锋芒,静观其变,反而能看得更清,走得更稳。”她的话,再次印证了之前的警示。

年世兰此刻对皇后已是心悦诚服,她忍不住问道:“娘娘……您是如何……如何能看得如此透彻?仿佛……仿佛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宜修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苦涩和自嘲的弧度,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幽深的夜空,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看得透彻?”她轻轻重复了一句,声音飘忽,“不过是……摔的跤多了,流的泪干了,心……也就硬了,冷了。在这四方宫墙之内,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光有恩宠和家世是远远不够的。更需要的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和这里。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要能算常人所不能算。要时刻记住,皇上是君,我们是臣,是妃妾。君恩如流水,今日在你,明日在彼。唯有守住自己的本分,看清自己的位置,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防备一切需防备的,才能在这波涛汹涌中,寻得一线生机。”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泉水,浇在年世兰滚烫的心上,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皇后那份平静外表下,所隐藏的深不见底的城府和……或许同样沉重的无奈与悲凉。她们,其实都是这金丝牢笼中的囚鸟,只不过,皇后比她更早认清了现实,也更早学会了如何在这牢笼中更好地生存下去。

“娘娘……”年世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和一丝依赖,“那……日后,臣妾该如何是好?还请娘娘……指点迷津。”她几乎是以一种请教的态度问道。

宜修看着她眼中那份褪去了骄横、流露出脆弱和迷茫的神情,知道火候已到。她缓缓道:“妹妹如今要做的,首先是稳住自身。前朝有年大将军,妹妹在宫中便有了底气,但这份底气,要用在暗处,而非明处。对待皇上,要更加柔顺体贴,但不可过分痴缠,要懂得若即若离,保持新鲜。对待后宫众人,尤其是新人,面上要宽和大度,甚至可适当施恩,以示中宫气度(虽非中宫,但要模仿这种姿态),切不可再轻易被人挑动,行那争风吃醋、打压异己之事,徒惹皇上和太后厌烦。至于那些潜在的威胁……”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年世兰一眼,“有时候,借力打力,远比亲自出手要高明得多。妹妹是聪明人,一点即透。”

年世兰仔细咀嚼着皇后的话,只觉得字字珠玑,茅塞顿开。她再次起身,对着宜修,深深一福,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臣服与感激:“娘娘今日教诲,如醍醐灌顶,臣妾……铭记于心!日后,定当谨遵娘娘教诲,绝不再让娘娘失望!”

宜修伸手虚扶起她,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却似乎带着一丝真实温度的笑意:“好了,夜已深了,妹妹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记住,今日之事,翻篇了。往后,路还长着呢。”

年世兰点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告退离去,脚步虽轻,却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看着她消失在月色宫道上的背影,宜修缓缓靠回引枕上,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月光透过窗棂,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终于完美地迈出了。年世兰这柄最锋利的刀,终于开始真正地、心甘情愿地,向她手中靠拢。这深宫的棋局,因为她这个重生执棋者的存在,正在悄然发生着颠覆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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