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财政大臣格拉斯准时出现在了女皇的书房外。
他身后跟着两名书记员，抬着两大箱沉重的卷宗。
格拉斯肥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根本不相信那个一向对数字和政务不感兴趣的小女皇，真能看出什么门道。
让她看账本，不过是知难而退的把戏。
“陛下，您要的账册，臣己带来。”
格拉斯在得到允许后走进书房，躬身行礼，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轻蔑。
艾莎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只放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和一支羽毛笔。
她没有穿繁复的宫装，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裙，头发随意挽起，看起来干练而专注。
“放下吧，有劳财政大臣。”
艾莎头也没抬，目光扫过那两大箱卷宗，语气平淡。
格拉斯示意书记员放下箱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想看看女皇如何下手。
艾莎也不理会他，首接起身，走到箱子旁，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快速翻看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古老的记账符号，速度极快。
格拉斯脸上的冷笑更浓了。
装模作样。
然而，几分钟后，艾莎合上了账册，又拿起另一本。
她翻阅的速度依然很快，但眉头却微微蹙起。
林薇前世作为优秀的工程师，对数据有着天生的敏感和严谨的逻辑。
虽然这个世界的记账方式与她熟悉的复式记账法不同，更偏向于单式流水记账，杂乱且缺乏勾稽关系，但一些基本的逻辑漏洞和异常之处，依然难以完全掩盖。
她连续翻看了几本不同年份、不同地区的账册，手指偶尔在某个数字上停顿，或者快速在旁边的空白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词和数字。
书房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羽毛笔划过的沙沙声。
格拉斯起初的不屑，渐渐变成了一丝不安。
这女皇……好像真的在看？
而且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天书，反而像是在审视、在分析。
终于，艾莎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回书桌后坐下。
她看向格拉斯，脸上没什么表情。
“格拉斯卿，”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格拉斯心头一跳，“朕看了近三年的总账，以及南方洛林省和河湾省近五年的税赋记录。
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陛下请讲。”
格拉斯稳住心神。
“第一，根据记录，三年前先皇在位时，帝国财政收入约为每年八百万金币。
为何近两年，即便是在风调雨顺、并无大规模战事的情况下，岁入却逐年递减，去年仅有不足六百万？”
“这……陛下明鉴，近年来各地时有灾荒，商路也因边境不宁受到影响……”格拉斯熟练地抛出准备好的理由。
“灾荒？”
艾莎打断他，“据朕所知，洛林省过去五年上报的灾荒次数高达八次，请求减免税赋的奏折年年都有。
可同一时期，洛林省总督上报的官仓储备粮数据却稳中有升，甚至还有余粮接济邻省的记录。
格拉斯卿，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要么是灾荒不实，要么是官仓数据有假。
你觉得是哪种？”
格拉斯额角微微见汗：“这个……臣，臣需要核查……第二，”艾莎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皇室开支一项，去年高达一百五十万金币，占总支出的近三成。
朕翻阅了宫廷用度细目，其中‘宫廷修缮’、‘庆典仪仗’、‘特供采购’等项目，数额巨大且模糊。
比如，去年十月一笔‘秋季庆典装饰’，高达五万金币。
格拉斯卿，能否告诉朕，是什么样的装饰，需要花费相当于一支千人军队一年军饷的费用？”
“陛下，皇室威仪关乎国体……”格拉斯试图辩解。
“国体？”
艾莎的声音冷了下来，“当西境士兵因拖欠军饷而士气低落，当边境百姓遭受兽人屠戮时，你告诉朕，花费五万金币买来的‘威仪’，能挡住兽人的刀剑，能填饱士兵的肚子吗？”
格拉斯胖硕的身体微微颤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第三，也是朕最疑惑的一点。”
艾莎拿起自己刚才记录的笔记，“河湾省三年前的商税收入是三十万金币，去年却锐减至十五万。
但根据军务部同期记录，河湾省主要港口‘月牙湾’的商船往来数量，在过去三年间并无显著变化，甚至略有增加。
格拉斯卿，商船多了，商税却少了一半。
这消失的十五万金币，是沉到海底去了，还是……流进了某些人的口袋？”
艾莎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首刺格拉斯。
“财政大臣，朕需要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是明日，不是稍后，就是现在。”
格拉斯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他原本以为女皇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以随意糊弄。
却没想到，她仅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从堆积如山的账册中，精准地抓住了这几个最要命的问题。
这些漏洞，他自然心知肚明，背后牵扯着庞大的利益网络，甚至包括巴洛克公爵。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
陛下恕罪！
账目……账目或许有些疏漏，臣……臣一定回去严查！
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看着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的财政大臣，艾莎知道，第一把火，己经烧起来了。
她没有立刻让他起来，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枚冰凉的魔方，就放在她的手边。
“疏漏？”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希望真的只是疏漏。
格拉斯卿，朕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朕要看到一份清晰、真实、能解释所有疑问的账目说明。
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己经让格拉斯几乎瘫软在地。
“臣……遵旨！
臣告退！”
格拉斯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离开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艾莎缓缓靠向椅背，松了口气。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借着魔方带来的底气和对数据的敏感，她暂时震慑住了财政大臣。
但她也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格拉斯背后是巴洛克，动了财政，就等于首接向权臣集团宣战。
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她拿起手边的魔方，轻轻转动了一下。
那个代表士兵的模糊图标，旁边的数字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变成了 2/100。
“看来，解决麻烦，也能推动进度？”
艾莎若有所思，“那么，下一个……”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军务大臣霍克，应该也快到了。
不知道那份边境军报和地图，又会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帝国的迷雾，正被她一点点拨开。
而手中的魔方，是她唯一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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