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夫人院里回来已有数日,杂役处的活计照旧,仿佛那几日的经历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但沈青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扫地时更留意各院动静,听到关于夫人院的闲谈时会格外留心,甚至私下里,她会默默练习在夫人院里看到的那些大丫鬟们的行走姿态和回话语气。
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必须时刻准备着。
这日,她被临时派去擦拭靠近二门的一处厅堂摆设。这里偶尔会有外客等候,或是府里管事们处理些对外事务。
正细心擦拭着多宝阁上的瓷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争执声,似乎是一个小丫鬟带着哭腔在求恳什么。
“……李管事行行好,真是夫人院里秋纹姐姐急着要的,说是夫人妆奁里缺了这京城玉容斋新出的桃花胭脂,今日待客就要用,若误了时辰,奴婢实在吃罪不起……”
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慢悠悠地道:“哎呀,不是我不帮你,可这采买的名录单子昨日才报上去,今日一早就出门采买?这不合规矩啊。再者说,玉容斋的胭脂紧俏,排队都要排老半天,我这手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沈青萱手下动作不停,耳朵却竖了起来。秋纹是夫人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之一,她急着要的东西,定然紧要。而这管着采买外出事宜的李管事,分明是故意拿乔,要么是想索要好处,要么是与其他院子有牵扯,故意拖延夫人院里的事。
那小丫鬟显然涉世未深,只会苦苦哀求,急得团团转。
沈青萱心思一转。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能帮秋纹解决这个难题,或许能在夫人院里再挂个号。但如何帮?她一个扫洒丫鬟,根本说不上话。
她目光扫过厅堂,忽然落在角落一个半旧的食盒上,心中一动。她认得这食盒,是门房一个小厮的,他时常帮外面酒楼的伙计往里递些管事们私下叫的酒菜,赚些跑腿钱。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悄悄退后几步,从侧门绕出去,找到那个正在打盹的小厮,低声道:“小哥,想赚点外快吗?”
小厮睁开眼,狐疑地看着她。
沈青萱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二两多银子——几乎是她现在全部财产的十分之一了——塞过去,语速极快:“劳烦你现在跑一趟玉容斋,买一盒最好的桃花胭脂回来。要快!剩下的钱都是你的跑腿费,若是能在半个时辰内回来,我……我再想办法谢你。”
玉容斋的胭脂一盒约莫二两银子,折合两千文,剩下二十文跑腿费对于小厮来说已是丰厚。小厮眼睛一亮,但又犹豫:“这……被管事发现……”
“你就说是帮家里姐妹带的,藏在怀里,谁看得见?快去!”沈青萱催促道。
小厮掂量着铜钱,一咬牙:“成!姑娘你等着!”说完一溜烟跑了。
沈青萱回到厅堂,那小丫鬟还在和李管事纠缠,眼看就要哭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假装擦拭旁边的花瓶,经过小丫鬟身边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别求了,回去告诉秋纹姐姐,东西稍后有人直接送到院里。”
小丫鬟一愣,愕然地看着她。沈青萱却已低头走开,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小丫鬟将信将疑,但见李管事这里实在无望,只好哭丧着脸走了。
约莫两刻钟后,那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果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盒,上面正是玉容斋的标志。
沈青萱接过胭脂,又低声叮嘱小厮几句,便快步朝着夫人院的方向走去。她自然不能进去,只在院门外不远处安静等着。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小丫鬟红着眼睛出来,似乎还想再去别处想办法。
沈青萱迎上去,将胭脂塞进她手里:“快给秋纹姐姐送去吧。”
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胭脂盒,又看看沈青萱,简直不敢相信:“这……这……”
“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是你托了别的门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沈青萱低声道,“快去吧,别误了事。”
小丫鬟如梦初醒,连声道谢,紧紧攥着胭脂盒,转身飞奔进院子。
沈青萱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轻轻吐了口气。二十文钱,赌一个机会。值得。
她回到杂役处,继续干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午,夫人院里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来找她,塞给她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二两银子加五十文钱,还有一小包夫人院里才有的精致点心。
“秋纹姐姐赏你的。”小丫鬟小声说完就跑了。
沈青萱捏着那比本金多出一倍多的赏钱,知道她赌对了。
又过了几日,周嬷嬷再次来到杂役处巡查时,目光在沈青萱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叫沈青萱?”
“是,嬷嬷。”
“上次在夫人院里顶缺,做得不错。”周嬷嬷语气平淡,“院里还有个三等丫鬟的空缺,负责些洒扫整理和跑腿的活计。明日你就过来吧。”
沈青萱的心猛地一跳,强压下激动,深深福了一礼:“谢嬷嬷提拔!奴婢一定好好做事,不负嬷嬷期望。”
周嬷嬷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周围几个一同洒扫的仆妇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沈青萱握紧了手中的扫帚,指节微微发白。
这一次,不是顶缺。
她终于,真正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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