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奶奶府的夜斗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徐祯和心头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次日清晨,她刚梳洗完,画春就带来了消息——二姑母与姑父昨夜“突发恶疾”,被紧急送往城外的别院休养,府里的下人也遣散了大半。
“恶疾?”徐祯和冷笑一声,用银簪将鬓发别好,“怕是吓破了胆,找地方躲起来了。”
“英国公府那边也有消息,”画春补充道,“赵世子说,昨夜追查到那逃走的黑影进了兖王府,只是没有证据,不好深究。另外,他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画春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块断裂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半个“沈”字。
“这是……”
“赵世子说,这是从那黑影身上打下来的碎片,看玉质像是南疆土司之物。”画春低声道,“他还说,沈清沅小姐那边,您或许可以去问问。”
徐祯和指尖摩挲着那半块玉佩,眼底闪过一丝明悟。赵承煜这是在暗示,兖王与南疆土司的联系,远比想象中更深。而沈清沅……作为沈家的亲戚,或许知道更多关于沈姓将领的事。
吃过早膳,徐祯和便带着画春去了宁远侯府。沈清沅听闻她来访,喜滋滋地迎了出来,拉着她就往后花园跑:“徐姐姐,你可算来了!我爹前几日得了些上好的碧螺春,正想请你尝尝呢。”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丫鬟奉上茶,沈清沅才察觉到徐祯和神色不对:“姐姐,你今日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徐祯和没有拐弯抹角,取出那半块玉佩:“清沅,你认识这个吗?”
沈清沅看到玉佩,脸色骤变,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这……这是我表叔的玉佩!当年他被处斩后,家里的东西都被抄了,这玉佩怎么会……”
“你表叔,就是十年前南疆军械案里被处死的沈将军?”
沈清沅点了点头,眼圈泛红:“我娘说,表叔是被冤枉的。他明明是忠君爱国的好将军,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可当年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我们侯府想帮忙,却连证据都找不到。”
“你知道你表叔有个女儿吗?”徐祯和问道。
沈清沅愣了愣:“女儿?我从未听说过。表叔当年成婚不久,就被派去了南疆,后来出了事,他夫人也……也殉节了,没听说有孩子啊。”
这就奇怪了。昨夜姑父明明说沈将军的女儿回来了,难道是他弄错了?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徐祯和又想起那枚刻着“忠”字和“徐”字的令牌:“清沅,你找到的那枚令牌,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沈清沅立刻让人去取。
很快,丫鬟拿来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放着一枚黄铜令牌,上面“忠”字苍劲有力,背面果然刻着一个“徐”字。徐祯和拿起令牌,指尖在“徐”字上轻轻摩挲,心中疑窦丛生。
这令牌为何会刻着“徐”字?与侯府有关?还是……与父亲有关?
“这令牌是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祖母的旧箱子里。”沈清沅回忆道,“祖母说,当年表叔出事前,曾托人送了些东西到侯府,这令牌大概就是那时留下的。只是祖母也不知道这‘徐’字是什么意思。”
徐祯和将令牌放回盒中,心中已有了些眉目。这令牌很可能是沈将军留下的证据,而“徐”字,或许指向的就是能证明他清白的人。这个人,会是父亲吗?
离开宁远侯府,徐祯和没有回府,而是让马车驶向了城外的静安寺。她想问问了然大师,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
依旧是那个小沙弥引着她去了禅房。了然大师正在打坐,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施主,又见面了。”
“大师,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师。”徐祯和将南疆军械案和令牌的事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侯府与姑父的牵扯,“那令牌上的‘徐’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了然大师沉默片刻,道:“十年前,老衲曾在南疆游历,见过沈将军一面。此人光明磊落,绝非通敌叛国之辈。至于那令牌……”
他顿了顿,续道:“沈将军当年有一副将,姓徐,与他情同手足。后来沈将军出事,那副将也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带着证据逃了。”
姓徐的副将?
徐祯和心头剧震。父亲年轻时,确实在南疆当过几年兵,只是他从未提过自己是沈将军的副将!
难道……那个姓徐的副将,就是父亲?
“大师可知那副将的名字?”
“记不清了,”了然大师摇了摇头,“只记得他是京城人士,出身将门。”
勇毅侯府正是将门之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父亲。
徐祯和只觉得心头一阵发沉。父亲当年为何要隐瞒?他是不是知道沈将军是被冤枉的?他手里是不是真的有证据?
“施主,”了然大师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福。沈将军的冤屈,自有昭雪之日,只是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
“嗯,”了然大师颔首,“沈家有女,隐于市井,静待时机。待她出现,便是沉冤得雪之时。”
沈家有女!果然有女儿!
徐祯和正要再问,了然大师却闭上了眼:“施主请回吧,老衲要入定了。”
离开静安寺,徐祯和坐在马车里,心情复杂。父亲的隐瞒,沈家遗孤的存在,兖王与南疆的勾结……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一事,对画春道:“你去查,十年前父亲在南疆当兵时的同僚,尤其是那些还活着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是,小姐。”
马车驶进侯府,刚到汀兰水榭门口,就见徐明宇焦急地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堂姐,你可回来了!这是我在靖安侯府外听到的,他们说……要去城外的废弃窑厂转移一批‘货’,还说要避开沈家的人。”
废弃窑厂?沈家的人?
徐祯和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时间和地点——今夜三更,西郊窑厂。
她眼神一凛。姑父说的要转移的“东西”,难道就在那里?而沈家的人,是不是就是沈将军的女儿?
今夜,或许就是揭开一切的关键。
但她也明白,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兖王既然知道沈家有女,说不定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她和沈家的人自投罗网。
去,还是不去?
徐祯和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握紧了手中的那半块玉佩。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看看。为了沈将军的冤屈,为了父亲的秘密,也为了侯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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