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星将酒取来。
苏云莞压下心头的紧张,将推销自家产品视为此刻唯一的重心。
她起身,亲自将三样酒一一斟上,声音温婉却带着专业的笃定:
“殿下,四爷,请品鉴。
这杏花春取初春杏花蕊所酿,口感清甜柔和,带有花香,最宜餐前开胃。”
“这寒潭香乃用冬日梅花雪水酿制,入口清冽,回味甘寒,可解膳食之腻。”
“这玫瑰醴则是用鲜玫瑰花瓣入醴,香气馥郁,口感醇厚,更宜女子饮用。”
她介绍得条理清晰,从容不迫,仿佛方才那个羞窘不堪的女子只是幻觉。
夜宸渊的目光掠过她介绍心血之作而发亮的眼眸,心中那丝玩味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是真切地在为生计奔波,不同于寻常闺秀只知搔首弄姿,这份自强与专注,让帝王心中微微动容,更添几分对她处境不易的感慨。
一顿饭,苏云莞仿佛在战场上走了一遭。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能拿到大长公主的长期订单,日后即便离开裴家,也能养活自己和柿子。
而那始作俑者,却从容不迫的谈笑风生,偶尔掠过她时,深邃眼眸中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幽光。
日影西斜,苏云莞见时辰不早,便牵着吃饱喝足、开始揉眼睛的小柿子,起身向大长公主和那位气场强大的四爷恭敬告辞。
刚步出水榭,不料方才还晴好的天,转眼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大长公主见状,侧首瞥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的帝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可真是下雨天留客天。裴夫人,瞧着雨势虽不大,但路上泥泞,孩子又困乏,不如再稍坐片刻,等雨停了再回去?”
苏云莞心中记挂着酒坊琐事,更不愿再多待一刻面对那迫人的贵人,忙福身婉拒: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家中还有些许杂事未理,不敢再多叨扰。这点小雨不碍事的。”
挽星麻利地撑开自家的青布伞。
“且慢。”
夜宸渊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压,让她脚步一顿。
他目光扫过那柄小伞和她怀中的孩子,淡淡道:“伞小,风大,护不住孩子。”
高德禄立刻心领神会,从身后侍从手里拿过一柄紫竹为骨、油绸为面、一看就非凡品的华盖大伞。
跑去呈给苏云莞,满脸笑容。
哎呦,陛下赏东西那是天大的恩典,您可快接着吧!
这雨看着是不大,可陛下他说大,那就是大!
苏云莞看着华伞,觉得无比烫手:“不敢劳烦贵人,民妇的伞真的够用了。”
她迅速接过挽星手中的青布伞,将自己和女儿罩住,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没入雨幕。
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高德禄捧着那柄被无情拒绝的华伞,僵在原地。
完、完犊子了!
这…这还真有敢驳万岁爷面儿的?这裴夫人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
陛下您可千万别迁怒老奴啊,是这娘子她不按常理出牌!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偷瞄主子的脸色。
夜宸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抹身影消失,摩挲着玉扳指的指节微微一顿,泄露了心中一丝不悦。
一旁看完全程的大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慢悠悠地叹道:“啧,陛下爱民如子,只可惜这裴夫人是个倔强的。”
入夜时分,汀兰别苑书房内烛火通明。
夜宸渊披着件玄青外袍,批阅京中快马送来的奏折。
他朱笔挥洒,处理政务时神色冷峻专注。
打开一份兵部呈报的奏折,目光微微一凝,不禁道:“……裴照,平定西北夷乱,不日将班师回朝……”
高德禄闻言立刻顺着话头,将他打听来的消息低声回禀:
“陛下,奴才听闻,裴夫人如今带着小姐居住的那处酒坊,确系裴家的宅院。
只是……裴将军常年在外的,这裴家本宅的心也忒狠了些,竟将正头夫人和嫡出的小姐扔在乡下不闻不问,一应开销怕都需夫人自己张罗。
也幸得裴夫人自己有这般酿酒的好本事,不然这孤儿寡母的日子,不知该多难熬……”
夜宸渊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了香案上供着的一枝新剪的白兰花上。
那花儿清冷皎洁的模样,莫名让他想起了白日那人素衣乌发的侧影。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知裴照与他夫人,感情如何?”
高德禄立刻揣摩着圣意:“这个……奴才这就去仔细查查?定将裴将军内宅之事打听得明明白白……”
他话未说完,夜宸渊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声音里带着嫌弃:“狗奴才,朕几时让你去查了?”
高德禄:“??陛下,您的意思是……”
夜宸渊冷哼一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浮沫,端的是义正辞严:
“朕不过是偶发感慨罢了。
人家夫妻闺阁内宅之事,朕为何要管?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夫妻,莫非朕个个都要去过问其感情和睦与否?朕看你是越发会当差了!”
高德禄连忙抬手拍自己的嘴,赔笑道:
“陛下恕罪!是奴才愚钝,会错了意!该打,该打!陛下心系天下万民,日理万机,怎能操心这等微末小事呢?是奴才胡说八道,该罚!”
然而,他低垂的眼皮下,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了一圈。
陛下这分明就是口是心非,欲盖弥彰!
越是这般说,越是证明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呢!
夜宸渊重新拿起奏折,目光在那“裴照班师回朝”一行字上停留的时间,明显过长了些。
翌日上午,阳光正好,带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
苏云莞在酒坊门口的路上,清点要送去镇上的酒数量。
忽然张员外带着一群獐头鼠目的家丁堵住了去路。
“酒西施,前日你那姘头呢?怎不见他来护花啊?”
张员外言语粗鄙,目光淫邪地扫过她,“他打伤我的人,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不如今日咱们就在这里洞房?”
几个家丁嬉笑着围上来,作势要推搡牛车。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而沉稳的马蹄声从不远处的路上响起,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
众人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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