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深秋,像一幅被泼了浓墨又急于风干的油画。
天色沉郁,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鳞次栉比的楼宇,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穿行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卷起枯黄的梧桐叶,发出簌簌的、如同叹息般的哀鸣。
路灯早早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渐浓的夜色和寒风中挣扎,勉强照亮了老旧居民楼前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以及那扇锈迹斑斑的单元门。
黎书站在楼道里,声控灯因她方才上楼的脚步声而亮起,此刻又因短暂的寂静而熄灭,将她笼罩在昏暗与冰冷的阴影之中。
黑暗并未让她感到不适,反而像一层熟悉的保护色。
她微微喘息着,并非因为这区区六层楼的高度——这对一个自幼在孤儿院长大,早己习惯各种体力劳作,后又凭着一股狠劲摸爬滚打考入青华大学,并在号称“卷王”聚集地的IT行业杀出一条血路的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而是因为那只紧紧攥在胸前,几乎要嵌入掌心的手。
摊开手掌,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楼道窗外漏进的微光映出一小点寒芒。
那是一把钥匙。
一把崭新的,黄铜材质,齿牙分明,代表着绝对所有权与归属感的钥匙。
钥匙柄上挂着一个简陋的绿色塑料圆牌,上面用白色字体印着门牌号:602。
这小小的标识,此刻在她眼中,却重逾千钧。
六十平米,位于京市五环外,房龄超过二十年,户型逼仄,朝北,冬天冷夏天热。
它耗尽了她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预支了未来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薪水,背上了沉重的银行贷款。
在任何人看来,这或许都是一笔并不明智的买卖。
但对于二十三岁的黎书而言,这不再是冰冷建筑中的一方狭小空间,它是诺亚的方舟,是她漂泊无依二十三年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一个无需看人眼色、无需担心明天会被房东扫地出门、可以任由自己哭笑的避风港,一个她可以用自己的血肉一点点搭建起来的、独属于她的堡垒。
孤儿院里大通铺的拥挤与嘈杂,大学时为了省钱租住的、终年不见阳光的廉价合租房,毕业后挤破头进入大厂却只能负担得起的、半夜能听见隔壁咳嗽声的阴暗隔断间……所有过往的艰辛、孤寂与无根浮萍般的惶惑,仿佛都在这把小小的、冰冷的钥匙上找到了沉甸甸的重量与最终的归宿。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冰冷的触感却像电流一样,激得她心脏一阵阵紧缩般的悸动,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踏实感。
她深吸了一口楼道里带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冰冷空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激动与哽咽。
二十三年的坚韧铸就的冷静外壳,在此刻薄如蝉翼。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将钥匙缓缓移向那扇锈绿色的、漆皮剥落的防盗门锁孔。
冰凉的金属尖端即将触碰到锁眼那更深的幽暗——“呃——!”
一股毫无预兆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心脏最深处炸开!
如同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瞬间抽干了她肺部所有的空气和全身的力气。
视野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屏幕般急剧扭曲、闪烁,最后被翻滚的、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耳边是血液奔流冲击鼓膜的巨大轰鸣,像涨潮的海浪,淹没了楼道里所有的杂音,也包括她自己那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身体彻底失去控制,软软地向前倒去,额角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哐当……叮铃……”钥匙从彻底脱力的指间滑落,先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哀鸣。
继而弹跳起来,又清脆地响了一下。
最终无力地滚落到墙角那积着厚厚灰尘的阴影里,那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像一只嘲讽又怜悯的眼睛。
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最后的感知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对脸颊皮肤的摩擦感,鼻腔里充斥的尘土气息,以及……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电子质感,却又清晰得不可思议、仿佛首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的含笑声线“检测到高韧性合格灵魂……坐标锁定……能量注入稳定……灵魂契合度99.9%……绑定程序最终确认。
恭喜您,黎书小姐,成为‘神豪系统’唯一继承人。”
那声音轻松、愉悦,甚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调侃,与她正经历的痛苦和死亡形成诡异而恐怖的对比。
声音落下,她的世界,彻底沉入无边无际、万籁俱寂的永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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