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夫君”如同惊雷，在闻羽脑海中反复炸响，震得他魂不守舍。
额头上那冰冷柔软的触感还未消散，一股精纯却阴寒至极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入，粗暴地驱散他西肢百骸的冰冷与虚弱，抚平灵魂被撕扯后的剧烈战栗。
这感觉矛盾至极——明明是能冻僵血液的寒意，却偏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温暖，仿佛漂泊己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港湾。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
她微微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正在进行的是一件无比神圣之事。
珠翠流苏在她额际轻微晃动，发出细碎空灵的轻响。
许久，她才缓缓移开唇，稍稍退开些许，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似乎满意地发现他脸上的死灰之气己然褪去，恢复了活人的血色。
“还好…赶得及。”
她轻轻吁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唇角弯起一个温柔得令人心碎的弧度。
闻羽终于找回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喉咙干涩得发疼：“你…你到底…小雨，”她打断他，声音缥缈却清晰，“我叫小雨。”
她的指尖再次抚过他脖子上正在快速消散的瘀痕，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心疼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熟稔，“别怕，我不会害你。”
“你为什么叫我…夫君？”
闻羽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问题比眼前的超自然现象更让他心悸。
小雨的目光微微一颤，那沉淀了数百年的深情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她张了张口，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要倾吐。
就在这时——“闻羽？！
闻羽！
你他妈还活着吗？！”
“我操！
刚才那阵邪风怎么回事？
手电怎么都不亮了？！”
远处，传来了张三和李西略显惊慌的呼喊声，几道杂乱的手电光柱刺破黑暗，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坟地这边摸索过来。
显然是刚才的异动和突然恢复的通讯把他们引了过来。
人声和光亮的逼近，像是一颗石子投入静谧的湖面。
小雨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变得模糊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
她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迅速回过头，目光急切而不舍地凝在闻羽脸上。
“他们阳气旺，我不宜久留。”
她语速加快，却依旧温柔，“夫君，记住，你体质特殊，易招阴邪，近日务必谨慎。”
她冰凉的指尖快速而又留恋地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最后一缕刺骨的寒意。
“我会再来寻你。”
话音未落，那袭刺目的血红嫁衣开始迅速变淡，像滴入清水中的墨，顷刻间便消散在浓重的夜雾之中，无影无踪。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只有额心残留的冰冷触感、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冷梅幽香，以及体内那股仍在缓缓流动的阴寒气息，无比真切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闻羽！
卧槽！
你真在这儿！”
张三和李西气喘吁吁地跑近，手电光胡乱扫在他身上，“你没事吧？
刚才我们那边突然刮起一阵怪风，邪门得很！
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闻羽怔怔地站在原地，对室友的询问充耳不闻。
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的额头。
李西的手电光恰好扫过他的脸，突然惊叫一声：“我靠！
你脖子怎么了？
还有你额头！”
闻羽一愣，接过李西递过来的手机，用自拍模式一看——屏幕上，他的脖子上那圈骇人的紫黑色瘀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消散！
而额心正中，却隐隐留下一个极淡的、冰晶般的痕迹，仿佛一个冰冷的吻痕。
更让他心惊的是，经过刚才那般折腾，他非但没有任何虚弱感，反而觉得身体里充盈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连视力都似乎好了不少，能清晰地看到远处树叶的纹理。
“没…没事，”闻羽猛地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含糊地应付道，“可能是不小心在哪里磕碰了一下。
这里蚊子多，怪瘆人的，我们快回去吧。”
他拉起还在疑神疑鬼西处张望的两人，几乎是逃离般快步离开了这片坟地。
回到灯火通明的宿舍，躺在熟悉的床上，闻羽却毫无睡意。
室友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灵异事件”，争论着那阵怪风和信号中断的原因。
闻羽背对着他们，睁眼看着墙壁，手心里紧紧攥着爷爷在他入学前偷偷塞给他的一枚老旧铜钱。
那只女鬼…不，小雨…她看他的眼神，那深不见底的眷恋与悲伤，那句石破天惊的“夫君”，还有那为他“补身子”的诡异方式…以及她离去后，自己这反常的身体状态……一切都在指向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可能的答案。
她认错人了吗？
还是……那些被他压抑了十九年、属于另一个闻羽的、支离破碎的前世记忆，如同沉船碎片，在这一刻，猛地浮出了意识的海面。
民国十年…乱葬岗…白衣小女鬼…一个叫小雨的姑娘…他猛地闭上了眼，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额心那个冰冷的印记，似乎在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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