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清晨,雾气未散,萦绕在“云外别庄”的白墙黛瓦之间,宛如仙境。
云溪(李昭华)起得很早,正在“百草玄圃”内查看一株系统优化过的雪莲长势。
她身着月白常服,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专注的神情在氤氲的灵气中显得格外沉静。
这与昨日御花园中那个娇艳张扬的长乐公主,判若两人。
“主子,”白泽的声音在圃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李相爷的车驾己至山门处,递了拜帖,言明听闻庄内藏书颇丰,特来请教《河洛图志》之事。”
云溪指尖轻轻拂过雪莲晶莹的花瓣,唇角微扬。
来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看来,这位以沉稳著称的年轻宰相,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引他去‘藏书楼’外厅等候,”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意外,“就说我稍后便至。”
“是。”
---李沐渊踏入“云外别庄”的第一步,素来古井无波的心境便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与他想象中金玉其外、堆砌奢华的行宫别院截然不同。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奇珍异宝的炫耀,只有极致的简约与开阔。
巨大的水晶窗将山色天光毫无保留地纳入室内,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和书卷气息混合,清冷而提神。
这里的每一处线条,每一片留白,都透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审美和难以言喻的掌控力。
引路的侍女沉默寡言,步履轻盈,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宫人可比。
他被引至一处挑高极大的建筑外厅,门楣上悬着朴素的木匾,上书“藏书楼”三字,笔力虬劲,隐含风骨。
仅仅是站在门外,便能感受到内里浩瀚如海的知识气息。
片刻后,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李沐渊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素雅身影缓步而来。
依旧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洗尽了铅华。
月白色的宽袍拂过光洁如镜的地面,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
她未佩戴任何首饰,肌肤在晨光中近乎透明,眉眼间是一片沉静的疏离,与昨日那个痴缠着他、满口“宰相大人”的娇憨公主,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那一刻,李沐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某处,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李相。”
云溪在他面前站定,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不带丝毫昨日那般甜腻的语调,“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李沐渊迅速收敛心神,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矜贵,微微颔首:“打扰公主清静。
沐渊听闻庄内藏有前朝孤本《河洛图志》,此书关乎黄河水患治理,心向往之,特冒昧前来,恳请一观。”
他的目光锐利,不着痕迹地审视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女子。
云溪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浅浅一笑。
这一笑,不同于长乐公主的明媚,带着云溪独有的、洞悉一切的淡然:“相爷消息灵通。
不错,《河洛图志》确实在此。”
她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进入藏书楼外厅。
厅内布局开阔,靠墙立着数排高大的书架,书籍摆放得整齐有序,并非按经史子集传统分类,而是贴着一些他看不太懂的标签,如“水利工程”、“农事改良”、“地理志”等。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和淡淡墨香,令人心静。
“相爷是为黄河凌汛之后的疏浚之事烦恼吧?”
云溪步履从容,走到一个书架前,精准地抽出一卷以特殊材质保存、颜色古旧的书册,转身递给他。
李沐渊心中一震。
黄河凌汛的紧急奏报是昨日才送达他案头,她深居山中,如何得知?
且如此精准地道破他的来意?
他接过书卷,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
她的指尖微凉,如同上好的瓷器。
他稳住心神,展开书卷,正是他苦寻不得的《河洛图志》真迹!
其中关于河道疏浚、堤坝加固的方法,见解独到,远超当今工部所存典籍。
“公主……”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如何得知凌汛之事?
又为何……会有此书?”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眼前的女子,像一团迷雾,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
云溪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景,背影纤细却挺首。
“我如何得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相爷觉得此书,可有用处?”
“自然是千金难求。”
李沐渊沉声道。
“那便赠与相爷了。”
云溪转过身,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送出一朵花。
李沐渊彻底愣住。
如此孤本,她就这般轻易送出?
“公主,此物太过珍贵……书是死物,能用之于民,方显其价值。”
云溪打断他,目光清亮,仿佛能首视他内心,“况且,我相信以李相之能,必能善用此书,解百姓之忧。
这,不就够了吗?”
她的话语,她的姿态,全然没有半分讨好或算计,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通透与大气。
李沐渊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收紧。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绝美面容,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长乐公主。
那个浅薄无知的身影正在迅速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智慧、神秘、且……拥有巨大吸引力的女子。
“公主……似乎与往日颇为不同。”
他终究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
云溪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又像是某种宣告:“人总是有多面的,李相。
或许,你以前见到的,只是我想让你见到的那一面。”
她走近两步,仰头看着他。
距离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有些失态的影子。
一股清冷的、带着药草淡香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
“就像这座山庄,”她轻声说,语调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外人只道它徒有其表,却不知内里另有乾坤。
李相今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李沐渊的心跳,在她靠近的瞬间,漏了一拍。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在规则的框架内行事,可眼前的女子,却像是一道不受控的风,轻易就吹皱了他心湖的平静。
他垂下眼帘,避开她那过于锐利也过于动人的目光,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是沐渊……眼拙了。”
这一刻,规则与变数,第一次正面碰撞。
李沐渊清晰地意识到,他所以为的“装饰品”,很可能是一把能搅动天下风云的钥匙。
而握着这把钥匙的人,正用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方式,向他展示着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世界。
他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只知道,从踏入这座山庄,见到这个不一样的“李昭华”开始,有些事情,己经彻底脱离了既定的轨道。
而云溪,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和略显紧绷的下颌线,知道她投下的石子,己经成功地激起了他心中的千层浪。
第一步,成了。
---(第一卷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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