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太阳跟个豁了口的熔炉似的，把柏油路烤得软趴趴的，脚一踩就能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汽车尾气的呛人劲儿、路边烤串摊飘来的孜然香、还有水果摊切开的西瓜散出的甜腥气，搅在一块儿，黏糊糊地糊在人脸上，透着股挥之不去的燥热。
林默刚从街尾那家旧书店钻出来，腋下夹着本封面都磨掉角的侦探小说，书页边缘卷得跟波浪似的。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缝里还沾着点旧书的灰尘，打算去对面那棵老槐树下歇会儿。
刚迈出两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动静，像颗石子砸进了闷热的湖面。
抬眼一瞧，街角的水果摊前围了俩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穿白连衣裙的那个正踮着脚，用指关节笃笃笃地敲着个圆滚滚的西瓜，“咚咚”的闷响在这黏糊糊的空气里格外清楚，跟敲在人心坎上似的。
另一个扎高马尾的，正低头在帆布包里翻找着什么，包口敞着，能看见里面露出个粉色钱包的角，边缘还绣着朵小小的樱花。
“老板，就这个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沙瓤甜口！”
白裙姑娘指着西瓜，眼睛亮晶晶的，说话时额前的碎发都被热气蒸得打了卷，鼻尖上沁出层细密的汗珠。
高马尾姑娘刚把钱包抽出来，指尖还没碰到里面的钞票，旁边突然“噌”地窜出个黑影！
那是个穿灰色短袖的男人，鸭舌帽压得快遮住鼻子，露出的下巴上泛着青色胡茬，右手袖口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他动作跟偷油的耗子似的，一把抢过高马尾姑娘手里的包，转身就往旁边那条窄巷里钻，速度快得只留下道残影。
“我的包！”
高马尾姑娘尖叫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下意识就想追，被白裙姑娘一把拽住胳膊，俩人手都在抖，脸色白得跟纸似的，站在原地急得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周围摆摊的、路过的，先是愣了两秒，接着就炸开了锅。
“抓小偷啊！”
有个卖冰棍的大爷扯着嗓子喊，手里的冰棒箱子都差点翻了，可没人真敢往前冲——那小偷看着就不是善茬，跑起来跟一阵风似的，谁敢拿自己当肉盾？
林默眉头拧了拧。
他刚才在书店门口抽烟时，就瞥见这男的在水果摊附近转悠，眼神贼溜溜的，一会儿瞟瞟姑娘的包，一会儿瞅瞅西周，右手总往袖口摸，脚跟没沾地似的挪来挪去，没想到还真敢动手。
他没多想，脚底下己经动了。
帆布鞋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林默跑得极快，风从耳边刮过，带着股热浪，吹得他T恤紧贴在背上。
那小偷显然没料到有人敢追，跑出去没几步回头一看，见林默离自己越来越近，吓得魂都快飞了，脚步顿时乱了，拐进巷子时肩膀“咚”地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排走，两旁堆着不少破烂——缺了腿的木桌、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还有几个敞着口的垃圾桶，酸臭味首往鼻子里钻，混合着烂菜叶和馊水的味道。
小偷慌不择路，被地上一个破纸箱绊了个趔趄，手里的包“啪”地磕在墙上，带子差点脱手。
“别追了！”
小偷急了，猛地转身，右手从袖口抽出把折叠刀，刀刃“噌”地弹开，在昏暗的巷子里闪着冷光，“再追老子捅死你！”
林默脚步顿了顿，眼神一凛。
他没想到这小偷还带了刀，刀刃不长，却足够让人心里发怵。
周围的杂音仿佛瞬间消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那小偷粗重的喘息。
就在小偷分神的瞬间，林默猛地加速，身子贴着墙根滑出半步，避开刀尖的同时，伸手一把攥住了包带。
“撒手！”
小偷凶神恶煞地吼着，左手挥拳就往林默脸上砸，拳头带着股汗馊味，右手的刀也跟着往下刺。
林默头一偏躲开拳头，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松劲，手腕猛地往反方向一拧，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小偷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在碎石子上滑出老远，手像是断了似的，下意识就松了包。
林默顺势把包夺过来，抬脚往小偷膝盖上一踹。
那小偷疼得脸都扭曲了，“噗通”跪在地上，捂着胳膊和膝盖在地上滚了两圈，也顾不上捡刀，一瘸一拐地往巷子深处钻，转眼就没了影，只留下一串骂骂咧咧的回音和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折叠刀。
林默弯腰捡起刀，揣进自己裤兜——这种东西留在巷子里太危险。
他拎着包走出巷子，回到水果摊前。
俩姑娘还在那儿等着，看见他手里的包，眼睛一下子亮了，跟见了救星似的，差点哭出来。
“太谢谢你了！
真的太谢谢你了！”
高马尾姑娘接过包，手指都在抖，拉开拉链一看，钱包、手机、还有几张刚取的钞票都在，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这里面有我的身份证和准考证，明天就要考试了，要是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裙姑娘也赶紧道谢，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感激，“大哥，今天真是遇上好人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举手之劳。”
林默摆了摆手。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姑娘敞开的包口，里面的粉色钱包露着边，几张零钱和硬币的角露在外面。
他心里忽然动了个念头，面上却没露半点声色，只是随意地转过身，像是要看看小偷跑没跑远。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林默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
下一秒，那高马尾姑娘的帆布包里，两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和三枚一元硬币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凭空出现在了林默摊开的手掌里。
没有在空中飞舞，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突兀地、稳稳地落在他掌心，仿佛原本就该在那儿。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手指一拢，钱就被攥在了手心，接着顺势揣进了裤兜，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被周围的蝉鸣和人声盖得严严实实。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俩姑娘还在那儿连声道谢，卖水果的老板正骂着小偷缺德，谁也没察觉到这诡异的一幕，跟没发生过一样。
“真的太感谢了，耽误你时间了。”
高马尾姑娘把包往怀里抱得更紧了，拉着白裙姑娘的手，眼神里满是感激。
林默笑了笑，转身往不远处的便利店走。
裤兜里的钱不多不少，正好够买两个最便宜的奶油甜筒——这么热的天，不吃个冰的，浑身都不得劲。
路过垃圾桶时，他顺手把那把折叠刀扔了进去，“哐当”一声闷响，被垃圾盖住了。
便利店的冷气“嘶嘶”地往外冒，林默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浑身的热气瞬间消了大半，连带着心里的燥意都降下去不少。
他走到冰柜前，挑了两个朴素的奶油甜筒，付了钱刚要走，就看见门口蹲着个小男孩。
那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领口都磨破了，头发乱糟糟的跟个鸟窝，脸上沾着灰，像是刚在泥地里打了滚。
他正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林默手里的甜筒，小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喉咙动了动，眼里的渴望藏都藏不住，跟只饿坏了的小兽似的。
林默停下脚步，看了看手里的两个甜筒，又看了看男孩。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小时候家里穷，看着别的孩子吃冰棍，自己只能蹲在旁边咽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人笑话。
“给你。”
他把其中一个甜筒递了过去，包装纸在手里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男孩愣了一下，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黑沉沉的，带着点怯生生的意思，看了看林默，又看了看甜筒，犹豫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小手还在微微发抖，小声说了句：“谢谢哥哥。”
声音细得跟蚊子哼似的，却很清晰。
“不客气，吃吧。”
林默笑了笑，转身走出便利店，撕开自己那个甜筒的包装，咬了一大口。
冰凉甜腻的奶油滑进喉咙，暑气一下子就散了，连带着心情都轻快起来，脚步都跟着飘了几分。
他没回头，慢悠悠地沿着街道往前走，身影渐渐融进了来往的人群里，成了夏日午后一道普通的风景。
便利店门口，小男孩握着甜筒，却没立刻吃。
他往旁边挪了挪，走到那棵老槐树下，背对着街道，小小的身子藏在树荫里，像只警惕的小兔子。
他抬起头，右手悄悄摸了摸右耳——那里塞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耳机，线顺着衣领藏在衣服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刚才还怯生生的眼神，这会儿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跟换了个人似的。
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滋滋”地响了两下，紧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点机械的质感，像是经过了变声处理：“07，情况怎么样？”
男孩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甜筒上快要融化的奶油，冰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他却没什么表情，声音清晰地传进麦克风：“被观察者林默，遭遇持刀歹徒仍实施阻止，后取走少量现金，向未成年人赠予食物。
能力使用隐蔽，未暴露，行为模式符合记录。”
“继续保持观察，不要暴露身份。”
耳机里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收到。”
男孩应了一声，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他摘下耳机塞进口袋，这才小口小口地吃起甜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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