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听雪轩。
那地方又小又旧，透着一股子穷酸气，多待一刻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更重要的是，沈清辞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让她所有的表演和试探都显得像个笑话。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也回来？”
沈明珠一路疾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满心的慌乱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我才是上天眷顾的人！
她沈清辞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
回到自己奢华富丽的明珠苑，看着满屋子的精致摆设，丫鬟婆子们殷勤讨好的笑脸，沈明珠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对，她才是尚书府真正的千金，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沈清辞就算真的也重生了又怎么样？
一个不得父母欢心、无依无靠的孤女，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前世她能设计让沈清辞替嫁，这一世照样可以！
而且，她要做得更完美，绝不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萧景恒……想到那个表面温润、内心狠毒的男人，沈明珠打了个寒颤。
不，她绝不要再嫁给他！
那个看似尊贵无比的皇子妃位置，根本就是个华丽的牢笼，等着吸干她的血，将她弃如敝履。
而萧景玄……那个冷酷暴戾的王爷，虽然可怕，但据她前世零碎听来的消息，他似乎在沈清辞“死”后，并未再娶，甚至……还曾为此与登基后的萧景恒发生过激烈冲突？
虽然具体原因不明，但足以说明，沈清辞那个贱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在那活阎王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一世，她要让沈清辞去承受萧景玄的冷酷，去守那个活寡！
而她自己，要抢占先机！
沈明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赐婚圣旨就在明日！
她必须立刻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春桃！”
她扬声唤来自己的心腹大丫鬟，低声吩咐道：“快去打听父亲现在何处？
就说我受了惊吓，心口疼得厉害，想见父亲。”
她要在圣旨下达前，彻底坐实自己“受害者”的形象，并委婉地表达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和“期望”，引导父母做出对她最有利的决定。
与此同时，听雪轩内。
沈清辞己梳妆完毕，只是一支简单的素银簪子绾住青丝，身着半旧的月白襦裙，却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宛如空谷幽兰。
“小姐，二小姐她……”云雀一边收拾着梳妆台，一边欲言又止，脸上带着担忧。
她总觉得今天二小姐怪怪的，小姐也怪怪的。
“她来看我，不是很好吗？”
沈清辞语气平淡，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几株略显萧索的竹子，“由着她去便是。”
她很清楚沈明珠急着来确认什么，也更清楚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无非是故技重施，利用父母的偏心，抢走她认为的“好姻缘”，再把“火坑”推给自己。
若是前世，她定然会伤心、会不甘、会恐惧。
但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沈明珠视若珍宝、千方百计要抢夺的，或许正是她避之不及的陷阱。
而沈明珠弃如敝履、硬塞给她的，说不定……却暗藏生机。
萧景玄……这个名字在心头滚过，带来一阵复杂的悸动。
前世的恐惧是真的，但那杯毒酒背后的真相呢？
他临别时那个僵硬的背影，是否隐藏着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即将再次成为她夫君的男人，了解朝堂的局势，而不能像前世一样，被困在这方寸小院，被动地接受命运。
“云雀，”沈清辞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小丫鬟，“我记得，你有个表哥是在外院当采买的小厮，时常能出府，消息还算灵通？”
云雀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的小姐，奴婢的表哥叫赵成。
小姐是想打听什么吗？”
她有些惊讶，小姐以前从不关心府外之事。
沈清辞从妆匣底层摸出一块小小的、成色一般的玉佩，递给云雀：“找个机会，悄悄把这个给你表哥，让他帮我留意两件事。
第一，关于玄王萧景玄，除了传闻中那些，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比如他最近在做什么，常去何处，风评是否有细微变化。
第二，留意一下恒王萧景恒，尤其是他与哪些朝臣往来密切。”
云雀接过玉佩，手都有些抖。
小姐这是……要主动探听王爷们的事？
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但她看着沈清辞那双不容置疑的冷静眼眸，一股莫名的勇气油然而生。
小姐变了，变得有主见了，她愿意跟着这样的小姐！
“奴婢明白！
一定小心谨慎，绝不连累小姐！”
云雀郑重地将玉佩收好。
沈清辞点了点头。
这只是第一步。
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自己的人脉和消息来源，就如同瞎子聋子，只能任人宰割。
晚膳时分，沈府膳厅。
气氛有些微妙。
沈弘文端坐主位，面色严肃。
主母林氏不停地给沈明珠夹菜，嘘寒问暖，眼神里满是心疼。
而沈清辞，则安静地坐在下首，默默吃着眼前的饭菜，仿佛一个透明人。
“父亲，母亲，”沈明珠放下筷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带着哽咽，“今日女儿去看姐姐，见她脸色苍白，女儿这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都怪女儿不好……”林氏立刻心疼地搂住她：“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
是意外！
你也是受了惊吓的，快别多想。”
沈弘文皱了皱眉，看了沈清辞一眼，见她安静用餐，并无怨怼之色，语气缓和了些：“清辞既然无大碍，此事就过去了。
倒是你们姐妹，日后都要更加谨言慎行，尤其是……”他顿了顿，似乎意有所指，“近来京中多有传闻，宫中或许会有旨意关系到我们沈家，你们更要端庄得体，莫要失了分寸。”
沈明珠心中狂跳，来了！
她立刻接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和担忧：“父亲，女儿也听了一些风声，心中甚是惶恐。
听闻……听闻那位玄王殿下，性情冷峻，不喜女色，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女儿……女儿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她说着，身体微微发抖，往林氏怀里缩了缩。
林氏立刻感同身受，看向沈弘文：“老爷，若真如此，我们明珠这般柔弱的性子，怎么受得了？
岂不是往火坑里推？”
沈弘文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玄王萧景玄，战功赫赫，深得陛下倚重，但性情孤冷也是朝野皆知。
桓王萧景恒则温文尔雅，更得圣心，是储君的热门人选。
从家族利益考虑，与哪位皇子联姻更有利，他心中自有权衡。
但明珠毕竟是他们娇养长大的，若她实在不愿……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一首沉默的沈清辞身上。
这个女儿，性子沉闷，不如明珠讨喜，但似乎……更沉得住气些？
“清辞，你怎么看？”
沈弘文忽然开口问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清辞身上。
林氏不满地蹙眉，沈明珠则紧张地盯着她。
沈清辞缓缓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沈弘文，声音清晰而平稳：“女儿久在闺中，对外间之事知之甚少。
一切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只是女儿以为，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无论陛下如何决断，都是我们沈家的荣耀，女儿们自当谨遵圣意，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怨怼，以免为家族招祸。”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表现出了顺从，又点明了抗旨不尊的严重后果。
沈弘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个平日里木讷少言的女儿，竟能说出如此识大体、顾大局的话来？
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沈明珠气得差点咬碎银牙！
这贱人，装什么懂事！
她这话分明是把路堵死了，让自己之前铺垫的“恐惧”都显得小家子气！
林氏也愣了一下，随即不悦地瞪了沈清辞一眼，觉得她是在故意表现，抢明珠的风头。
沈弘文却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了许多：“清辞说得有理。
圣意难测，我等臣子，唯有静候旨意，恭敬领受。
你们都回去好生准备着，切勿再多生事端。”
晚膳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沈清辞回到听雪轩，夜色己深。
她站在窗前，望着空中那轮朦胧的弯月。
明日，圣旨就要到了。
命运的齿轮，将再次转动。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助、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要冷静地走入这盘棋局，即使开局不利，也要一步步，为自己搏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沈明珠想抢，便让她抢去。
她倒要看看，谁选的，才是真正的绝路。
夜色沉沉，预示着明日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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