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江把碗里最后一点汤汁都喝了个干净。
他长舒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刚才那股庞杂的记忆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但身体的满足感暂时压倒了精神上的冲击。
鬼市就鬼市吧。
来都来了,还能离咋地?
他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旁边烤冷面摊的大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大叔,多谢您的烤冷面,救我一命。”
“这……多少钱?”
周锦江说着,下意识就去掏裤兜里的手机,掏到一半他自己就僵住了。
这里是鬼市!
周锦江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这初来乍到,身上也没带……呃,你们这儿的钱。”
“嗨!
多大点事儿!”
烤冷面大叔豪爽地一摆手,满不在乎。
“一碗烤冷面,值当什么。
就当我请你的。”
周锦江心里一阵感动。
看看!
鬼都比某些人有人情味儿。
他正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对劲了。
他旁边的大叔脸色一变,立马缩回头去,专心致志地在铁板上刮着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鹌鹑样。
周围的摊主和“顾客”们,也都纷纷低下了头。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周锦江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众“人”避让开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正朝着他这边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旧时衙役服饰,腰间挎着一把看不出材质的刀,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锦江的DNA动了。
这不就是电视里演的,古代收保护费的……啊不,维持秩序的衙役吗!
他怎么首冲冲地奔我来了?
周锦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完犊子了。
这是碰到市管了啊!
他下意识地想卷起地上的手串跑路。
可那衙役的眼神己经锁定了他,带着一股子审视的意味,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周锦江。
“新来的?”
声音又冷又硬。
“没……不是……我……”周锦江舌头都捋不首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就是路过,对,路过!
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他说着就手忙脚乱地想去收地上的桌布。
“站住。”
衙役冷冷吐出两个字。
周锦江的动作瞬间定格,动也不敢动。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
衙役的目光扫过他地摊上的十条手串。
“占地经营,就要缴纳摊位费。”
“要么交钱,要么,用等值的物件抵押。”
周锦江快哭了。
“大哥,通融通融……”周锦江陪着笑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这小本生意,还没开张呢……”衙役根本不理会他的求情,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摊在他面前。
周锦江感受着那道冰冷的视线,知道今天这血是出定了。
他咬了咬牙,不就是一条手串吗!
今天把摊位保下来,明天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他从一堆手串里,挑了一串看起来最普通,珠子最小的,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
“大哥,您看……这个行吗?”
衙役接过手串,拿到眼前端详了片刻。
周锦江的心都悬了起来,生怕这位爷不满意。
只见衙役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这手串的价值。
周锦江刚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下一秒,衙役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刺骨,像一把铁钳,死死地箍住了他。
周锦江吓得魂都快飞了。
“大哥!
大哥你干嘛!
有话好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衙役不为所动,另一只手并起食指和中指,对着周锦江光洁的左手背,就那么按了下去。
“啊!”
周锦江没忍住,痛呼出声。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感从手背接触的地方猛地炸开,顺着皮肤瞬间蔓延。
他疼得龇牙咧嘴,整条胳膊都在哆嗦。
也就两三秒的工夫,衙役松开了手。
周锦江赶紧把手缩回来,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个暗红色的、样式古朴的图腾。
这是……给我盖了个章?
周锦江正懵着,那衙役又有了新动作。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纸币,塞到了周锦江的手里。
“你这物件尚可。”
“按规矩,找你。”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巡视下一个摊位去了。
周锦江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黑色纸币。
纸币的质感很奇特,非纸非布,入手微凉。
正中间印着“拾圆”两个大字,角落里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文。
这什么情况?
交了保护费,还给找零?
“小伙子,别愣着了。”
旁边烤冷面大叔又探过头来,一脸“你小子走运了”的表情。
“这是我们鬼市市管,苏清沅。
大人这是认可你了。”
他指了指周锦江手背上那个淡淡的印记。
“这是鬼市的临时摊主印记,有了它,今晚你就可以在这里安心摆摊,不会再有巡逻的找你麻烦了。”
“临时摊主印记?”
周锦江举着手翻来覆去地看。
“你要是想长期在这儿干,就得攒钱去市集管理处办个正式的凭证。”
大叔又指了指周锦江手里的那张黑色纸币。
“这就是咱们鬼市的通用货币,叫‘圆’。
你那手串成色不错,灵气也足,市管大人看你顺眼,才按规矩找了你十圆的启动资金。”
“好好干吧,小伙子,我看好你!”
周锦江捏着那张“拾圆”黑钞,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我一个活人,在鬼市,持证上岗了?
正当他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时,一个身影在他摊位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棉袍的老者,身形有些虚幻。
老者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佝偻着身子,在周锦江的地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
来了!
开张了!
周锦江精神一振,立马进入了老板角色。
“大爷,您看看,喜欢哪个?
随便挑,随便选啊!”
老者的目光,落在了一串朴实无华的木质手串上。
老者拿起那串手串。
“小老板……”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响,像是从一口老井里传出来的。
“这个……怎么换?”
周锦江心里盘算了一下。
这可是自己的第一单生意,必须开个好头!
价格不能太低,显得自己东西廉价。
也不能太高,把财神爷吓跑了。
他眼珠一转,伸出五个手指头,试探性地报了个价。
“五十!”
“大爷,这可是开过光的,保平安!
看您是第一位客……呃,有缘人,给您算五十圆,吉利!”
周锦江把从网上学来的销售话术现学现卖。
老者看了看他,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圆”。
周锦江的心凉了半截。
得,白忙活。
就在他以为这单生意要黄了的时候,老者慢慢地从自己破旧的棉袍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小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己经有些氧化的金属徽章。
徽章呈圆形,上面是青天白日的图案,带着浓重的时代气息。
是一枚民国时期的军帽徽。
“小老板,我没有‘圆’。”
老者托着那枚帽徽,递到周锦江面前。
“我用这个,跟你换,可好?”
周锦江一个初中生,哪懂什么古董。
这玩意儿看着是挺旧的,可谁知道是真是假?
可是看着老者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又有点说不出口。
“就当……日行一善了。”
周锦江在心里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行!
大爷,看您也是诚心想要,换了!”
他伸手接过那枚被红布托着的帽徽。
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凉的金属。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猛地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全身!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在他脑海中炸开。
无数不属于他的画面,疯狂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尘土飞扬的练武场,一个扎着马步的少年正对着木桩挥汗如雨地练习着八极拳。
炮火连天的战场,少年穿着不合身的军装,端着步枪在战壕里冲锋陷阵。
阴暗的角落里,一把冰冷的匕首从背后刺入,少年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曾经无比熟悉的、战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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