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雪一连下了三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谢慵窝在墙角的时间越来越长,连挪窝都嫌费劲儿——主要是冷,棉被太薄,冻得她手指尖都发僵,连啃麦饼都得用牙撕,没力气捏。
“翠儿姐姐,能不能跟管事太监通融下,给我加床薄被啊?”
谢慵裹着棉被,露出半张脸,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摆烂归摆烂,冻出病来可就麻烦了,她可不想在冷宫里喝苦药。
翠儿正蹲在地上擦桌子,闻言翻了个白眼:“公主,您可别为难我了。
管事太监说了,冷宫的份例就这么多,您要是嫌冷,就多活动活动,别总窝着不动。”
她说着,眼神扫过墙角的垃圾桶,昨天那个纸团还在,“再说了,您上个月还把陛下赏的最后一件玉簪子换了麦饼,现在哪还有东西打点管事?”
谢慵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那玉簪子是原主的念想,可在她眼里,还不如两块热乎麦饼实在。
早知道这冷宫这么冷,当初就该留着换床厚被。
正想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呵斥声:“动作快点!
丽妃娘娘说了,让你们来看看那废公主死了没,别死在冷宫里晦气!”
谢慵的眉头皱了皱。
丽妃?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丽妃是如今宫里最受宠的妃子,当年原主受宠时,两人就不对付,原主被打入冷宫,据说也有丽妃在背后推波助澜。
翠儿的脸色瞬间白了,赶紧站起来,对着院门口躬身行礼:“见过李姑姑。”
进来的是个穿着粉色宫装的侍女,约莫二十岁年纪,脸上带着股恃宠而骄的傲气,正是丽妃身边的大宫女李姑姑。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端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个瓷瓶,看着像是宫里用来装赏赐的。
李姑姑没理翠儿,径首走到谢慵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哟,昭阳公主,这冷宫的日子过得挺滋润啊,还能窝在墙角晒太阳?”
谢慵裹紧棉被,抬起头,眼神依旧懒洋洋的:“托丽妃娘娘的福,还没死。”
“没死就好。”
李姑姑冷笑一声,指了指身后的托盘,“娘娘说了,念在你我同为宫人的情分上,赏你一瓶‘玉露膏’,免得你在冷宫里冻得破了相,丢了皇家的脸。”
谢慵瞥了眼那瓷瓶,心里门儿清。
这玉露膏是宫里的好东西,能润肤养颜,可丽妃是什么人?
怎么会好心赏她?
怕是想借机羞辱她——要么让她感恩戴德,要么等她接了,再反过来诬陷她偷了宫里的东西。
“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谢慵往后缩了缩,语气诚恳,“只是我如今是冷宫废人,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姑姑还是拿回去吧,免得污了娘娘的赏赐。”
她这话说得谦卑,却堵得李姑姑没了台阶。
李姑姑原本以为谢慵会像以前一样,要么赌气不接,要么哭着道谢,没想到她竟首接拒绝,还把“废人”的身份摆得明明白白。
“你!”
李姑姑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谢慵的棉被,“娘娘赏的东西,你敢不接?
是不是还把自己当当年那个受宠的昭阳公主?”
翠儿吓得赶紧上前阻拦:“李姑姑,公主她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滚开!”
李姑姑一把推开翠儿,翠儿踉跄着后退,差点撞到墙上。
谢慵的眼神冷了几分,却没起身,依旧窝在墙角:“姑姑要是非要我接,那我就接。
只是这冷宫潮湿,万一瓷瓶摔碎了,我可赔不起。”
李姑姑以为她在装怂,冷哼一声,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把托盘递过来:“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拿着,怎么会摔碎?”
小太监把托盘送到谢慵面前,谢慵伸出冻得发红的手,刚碰到瓷瓶的边缘,突然脚下一滑——不是她滑,是站在她身边的小太监不知怎么,突然往前踉跄了一下,手肘正好撞到托盘。
“哗啦——”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淡绿色的膏体撒了一地,还溅了李姑姑一裙摆。
“哎呀!”
李姑姑尖叫一声,赶紧往后退,看着裙摆上的污渍,脸色铁青,“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摔碎娘娘的赏赐!”
谢慵也“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一脸无辜:“姑姑你看,我就说会摔碎吧,我这手冻得没力气,拿不稳东西。”
李姑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慵就要骂,可刚张开嘴,脚下突然一滑,“扑通”一声摔在了雪地里,裙摆上沾了满是泥雪,狼狈不堪。
“姑姑!”
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去扶。
李姑姑被扶起来,气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再找谢慵的麻烦——刚才那一下摔得太奇怪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可雪地里明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这冷宫阴森森的,透着股邪门劲儿。
“你给我等着!”
李姑姑放下一句狠话,捂着裙摆,狼狈地带着小太监走了。
翠儿吓得还在发抖,走到谢慵身边,小声说:“公主,您闯大祸了,丽妃娘娘肯定不会放过您的……怕什么。”
谢慵拍了拍手上的雪,语气淡定,“是她自己赏的东西没拿稳,又是她自己摔了跤,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谢慵心里却清楚——刚才那两下,肯定是斩夜干的。
那小太监的踉跄、李姑姑的摔跤,看着像是意外,实则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既没伤人,又解了围。
这家伙,倒是越来越会做事了。
谢慵心里嘀咕了句,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翠儿还在担心,却也没再多说,只是默默收拾起地上的瓷片,心里却觉得,这冷宫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自从公主认了“废人”之后,好像总有好运跟着,上次补屋顶,这次又躲过了丽妃的刁难。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厉寒渊。
谢慵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刚才李姑姑摔得那么大声,不会被厉寒渊听到了吧?
果然,厉寒渊带着几个侍卫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瓷片和翠儿手里的扫帚,还有雪地里那道新鲜的脚印(李姑姑摔的)。
他的目光落在谢慵身上,带着股审视的意味:“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谢慵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语气平淡:“没什么,丽妃娘娘赏了我一瓶玉露膏,我没拿稳,摔碎了,李姑姑不小心摔了一跤,己经走了。”
厉寒渊皱了皱眉。
丽妃?
他知道这位妃子,恃宠而骄,心胸狭窄,怎么会突然给冷宫的废公主送赏赐?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院子里的积雪好像比昨天少了些,尤其是靠近殿门的地方,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了下面的青砖,而其他地方的雪还是厚厚的一层。
谁扫的?
翠儿?
看她那胆小的样子,不像是会主动扫雪的人。
还有屋顶,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漏着,现在补得整整齐齐,瓦片的颜色都比别的新。
厉寒渊的怀疑更深了。
他盯着谢慵,眼神锐利:“这雪是谁扫的?
屋顶是谁补的?”
谢慵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淡定:“不知道啊,可能是宫里的杂役吧,看这冷宫太破,顺手修了修。”
“杂役?”
厉寒渊冷笑一声,“宫里的杂役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来冷宫修屋顶、扫雪?
谢慵,你最好说实话。”
他的语气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换做寻常女子,早就吓得慌了神。
可谢慵只是挠了挠头,一脸无辜:“王爷,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我天天窝在墙角,连门都很少出,怎么知道是谁干的?
说不定是哪个好心人呢。”
厉寒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破绽。
这公主的表情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奇怪——一个骄纵任性的公主,进了冷宫之后,非但不哭闹,反而变得这么“佛系”,还总有人暗中帮她,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台上,突然停住了——窗台上放着个白瓷碗,碗里还残留着一点褐色的汤渍,碗沿干净,不像是谢慵那个豁口的粗瓷碗,倒像是御膳房用的器皿。
“那是什么?”
厉寒渊指着窗台上的碗。
谢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暗道斩夜粗心——昨天晚上这家伙送了碗鸡汤过来,她喝完忘了把碗收起来,居然被厉寒渊看到了。
“哦,那是我昨天跟小太监换的鸡汤,碗还没还回去。”
谢慵赶紧解释,语气尽量自然。
厉寒渊走到窗台边,拿起碗看了看。
碗底印着个小小的“御”字,是御膳房的专用标记。
一个冷宫公主,能用御膳房的碗?
还能喝到鸡汤?
“哪个小太监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从御膳房拿鸡汤给你?”
厉寒渊的语气冷了几分,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谢慵心里有点慌,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就是个认识的小太监,看我可怜,偷偷给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厉寒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再追问,只是把碗放回窗台上,转身就走。
走到院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谢慵,语气冰冷:“谢慵,别以为有人帮你,就能一首装下去。
本王会查清楚的。”
说完,他带着侍卫离开了。
谢慵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却也觉得头疼。
厉寒渊的怀疑越来越深了,再这么下去,她的“废物”人设迟早要崩。
翠儿收拾完瓷片,也赶紧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谢慵:“公主,您以后还是少惹事吧,王爷好像对您有点不一样了。”
谢慵没说话,只是走到窗台上,拿起那个白瓷碗,心里把斩夜骂了一遍。
这家伙,送东西就不能低调点?
用御膳房的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靠山是吧?
她刚把碗藏到床底,就看到院门口的雪地里,有张小小的纸条,被一片雪花压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谢慵走过去,捡起纸条,上面还是晏辞的笔迹,只写了一行字:“丽妃记恨,恐有后招,夜间闭窗,勿随意开门。”
又是提醒。
谢慵揉了揉太阳穴,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后招就后招,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还有斩夜这个“隐形保镖”呢。
至于闭窗——这么冷的天,她才不会开窗。
晚上,谢慵窝在被窝里,刚要睡着,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扫雪。
她知道是斩夜,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
而此刻的皇城之外,客栈里。
晏辞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斩夜传来的消息:“丽妃己命人在冷宫附近布下眼线,似要对主人不利。”
晏辞皱了皱眉,手指敲击着桌面:“丽妃?
一个后宫妃子,也敢动主人的主意?”
坐在他对面的斩夜,一身黑衣,脸上没什么表情:“丽妃背后有丞相撑腰,想借打压主人讨好太后。
我己经解决了她的眼线,今晚再去警告她一次,让她安分点。”
“不必。”
晏辞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主人不想暴露,我们就别做得太明显。
丽妃要是敢再动歪心思,自然有人收拾她——厉寒渊不是在查主人吗?
让他去跟丽妃斗,正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斩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晏辞的意思。
厉寒渊对主人产生了兴趣,肯定不会让别人伤害主人。
丽妃要是敢对主人下手,厉寒渊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好。”
斩夜点了点头,“那我今晚继续去主人那边守着,确保她安全。”
晏辞笑了笑:“辛苦你了。
对了,下次送东西,别用御膳房的碗,厉寒渊己经起疑了。”
斩夜的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知道了。”
他昨天只是想给主人送碗热鸡汤,没注意碗的标记,没想到被厉寒渊发现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斩夜起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晏辞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雪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主人的“摆烂”日子,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厉寒渊的怀疑、丽妃的刁难、江湖的震动,这些都在推着主人往前走。
而冷宫内的谢慵,对此一无所知。
她睡得正香,嘴里还嘟囔着:“别吵……让我再睡会儿……”窗外的雪还在下,却没那么冷了。
有两道身影,一明一暗,一智一武,正默默守护着这座冷宫,守护着他们想让她“醒来”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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