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三十三楼的边缘,风从领口灌进去,像有人往血液里倒进一桶碎冰。
凌晨零点零三分,城市熄了一半灯,剩下的霓虹在脚下铺开,像被小孩打翻的颜料盘——红得刺眼,绿得发腥,紫得快要滴出毒汁。
这是我死去的第三整年。
灵魂没有重量,却记得每一寸皮开肉绽的温度。
坠地那一瞬,骨头从皮肤里刺出来,像白色树枝突然在肉身上发芽——我听见"咔嚓",先是左腿,再是脊梁,最后是一颗后槽牙滚进喉咙,血腥味烫得我想咳嗽,却连气管都碎了。
那感觉太清晰,以至于每次回想,都怀疑死亡不过是把痛觉调到最大,再按下永久循环键。
此刻,我浮在半空,看自己的尸体被白布盖上,看记者像闻到血腥的蚂蚁围拢,看林夫人站在遗像前,指尖抚过黑白笑颜,叹息里带着笑:"总算没用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我的胸腔。
我想冲过去撕碎那张完美面具,手指却穿过她的肩膀,只抓住一把冷空气。
原来,连恨都失去了实体。
更远处,哥哥林奕正在接受首播采访。
他西装笔挺,领口别着妹妹生前送的珍珠领针,镜头里,他眼尾泛红,声音哽咽:"我会带着她的梦,继续前行。
"说这话时,他背对镜头,手指在裤缝边轻轻摩挲——那是他每次说谎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没人知道,他裤袋里装着一份股权转让书,受益人名字刚改成他自己。
我想笑,喉咙里却发出风穿过破窗的呜咽。
原来,所谓死亡,是把嗓子泡在血水里,再用冰渣子封住声带,让你眼睁睁看仇人加冕,连鼓掌都做不到。
夜色更深,霓虹一盏盏熄灭,城市像被拔掉了电源。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灵魂被无形的力量拽向高空,速度越来越快——三十三楼、二十楼、十楼……就在我以为即将被黑暗吞噬时,时间突然卡壳。
"咔哒。
"像有人按下了倒带键。
下坠停止,西周景象疯狂倒退:记者的脸、林奕的领带、林夫人的叹息,全被卷进一条彩色漩涡。
漩涡尽头,一束白光炸开,我本能闭眼,再睁眼——废弃滑梯的铁皮筒里,七岁大小的我蜷缩成团,膝盖抵着胸口,心跳声大得像擂鼓。
夜雨从筒顶裂缝漏进来,滴在后颈,冰凉得像前世的血。
我回来了——不,是"重新开机"。
我扒住滑梯边缘,探出半个脑袋。
孤儿院后院一片漆黑,只有主楼走廊亮着应急灯,光线昏黄,像被水浸湿的蜡烛。
雨声填满整个世界,却盖不住我胸腔里那阵越来越响的轰鸣——那是恨,也是狂喜。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小指短了一截,是三岁那年被"意外"门缝夹断的;掌心那道划痕还在,淡得像即将散开的烟——这是林夫人指甲留下的"标记",前世我被推下天台前,她也曾用同一根手指,轻拍我的脸颊,说:"你总算没用了。
"此刻,这道疤像一条苏醒的蛇,微微发烫。
我合拢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却感觉不到疼。
原来,连疼痛都可以被重生压缩成一枚小小的火种,藏在皮肤下,等待燎原。
风突然转向,带来一缕苦杏仁味——冷杉混着微毒的香,是林夫人惯用的香水。
我浑身血液瞬间结冰,又瞬间沸腾。
前世最后一刻,她俯身替我整理遗容,呼吸里就是这种味道:温柔、致命、带着胜利者的怜悯。
我死死盯住主楼方向,想象她此刻正站在走廊尽头,隔着雨幕与我对望。
当然,她看不见我——一个七岁孤儿,与"三十年后商界新贵"之间,还差着无数次阴谋与鲜血。
但我知道,我们己经开始对视,从现在开始,棋盘上多了一颗反向的卒子。
我爬出滑梯,赤脚落在泥地上,寒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却浇不灭胸腔里越烧越旺的火。
雨点砸在脸上,像细小的针,也像前世坠地时碎裂的玻璃碴。
我仰头,让雨水混着泪水一起流进嘴角——咸里带苦,终于尝到活人的味道。
远处钟楼传来"当——当——"两声,凌晨两点半。
我抬手,对着夜空伸出食指,在雨幕里画下一个无形的"7"——第七天,是我前世死亡的头七;七秒后,我将跨过这条界线,正式向死亡宣战。
我转身,走向更深的黑暗。
每一步都踩碎积水,也踩碎前世被摆布的命运。
泰迪熊被抱在怀里,绒毛吸饱雨水,变得沉重,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踏实——它是我亲手打造的武器,也是七岁的我,送给三十岁的自己的第一件礼物。
风更大了,吹得裙摆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旗。
我低头,把脸埋进熊耳,轻声说:"别怕,这一世......""我们让他们连哭都来不及。
"雨声骤然加大,像无数掌声,为这场无人知晓的复仇首映,轰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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